太陽初升,匆匆用過早膳,梅傾秋就拉着李秉昶回太尉府了。今日是婚後第五天,要回門。
對梅傾秋而言,在襄王府多待一刻就要多受長吏的目光審視,直待他們坐上馬車,長吏都還苦口婆心地叮囑梅傾秋回門後的禮數。
“長吏可以休息了。”李秉昶說罷拉上窗幔,喊馬夫趕車,梅傾秋耳根才清淨了會。
長吏的聲腔于她而言實在是太有魔力了,導緻馬車于街上被逼停,梅傾秋都在想:要是長吏在肯定會說這是不祥之兆。
街上嘈雜不斷,梅傾秋掀開窗幔,不遠處堵在路中間的是一名糙漢,衣衫褴褛,膚色黢黑。他似乎一直拉扯着何人的衣領,但自始至終隻有他在罵,最後甚至變成拳打腳踢。路人們為免受波及,退至一側,人群分開才讓梅傾秋看清被打罵的是名女孩。
路人圍觀幾乎橫跨了路面,卻都幹杵着,或笑或歎,就是不作為。矜兒朝旁人一問,得到的回答就是老父親在‘管教’。
“這是施暴!”梅傾秋氣道。
但畢竟已是王妃,她隻能喊傅雁去管。
彼時終于有幾名看不慣的路人拉住糙漢,那糙漢罵罵咧咧地掙開,而後提着至多十歲女孩的後領進巷,在巷口被傅雁叫停。傅雁說了一番,那人的猙獰面貌陡而轉變,畢恭畢敬地朝馬車鞠躬。
被他拉扯的孩子與馬車裡的梅傾秋相視,其骨瘦如柴,一臉茫然,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面如死灰。然後就被拉進巷子了。
“聽我說要報官,他立馬就保證不再打孩子了。”傅雁道。
無人礙路後,馬車重又行進。梅傾秋還是掀着窗幔往後望,巷口已是空空如也。矜兒在外跟着馬車慢走,寬慰梅傾秋:“王妃不必過度擔憂,那畢竟是父親。”
“父親不代表一定是好人,血緣與品德并不挂鈎。”靜默許久的李秉昶突然道。
矜兒驚訝垂下臉,道:“王爺所言也對。”
梅傾秋仍是不放心,顧慮到矜兒性子柔唬不住那糙漢,她隻能再向秉昶借傅雁一用。讓他掉頭跑一趟,觀察那糙漢如何待孩子的,以及向街坊打聽他家情況。
“這……”傅雁無措看向李秉昶,顯然是認為這等小事哪裡用得着他出馬,他可是襄王的貼身侍衛。他遲疑的表情已經透露出這類想法了。
李秉昶坐在梅傾秋左側,微微前傾探頭,回給傅雁一個不解的眼神:“需要怎麼做,王妃不是已經說清楚了嗎?”
此話說得輕飄飄,語氣卻極為駭人,威力等同于扇一巴掌的前搖了。傅雁低頭道是,清楚了。便拉緊缰繩掉頭,趕着去完成命令了。
“襄王府所有人你都可以盡情調配,不必顧忌我。”李秉昶道。
“好……”梅傾秋木木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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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太陽高懸,太尉府中忙得不亦樂乎,廚房菜碟堆得足有三層高,庭院仆人交錯來回,撥琴聲徐徐自裡間傳出。
回門宴上,李秉昶正坐上位與嶽父梅穹對飲。
李秉昶酒量向來不錯,且不貪杯,所以從來不醉。可嶽父催酒怎能不喝?梅傾秋就看着他從面無表情到擰眉弄眼,整張臉泛出紅光,半晌就雙目渾濁了。他已然醉了。
“王爺還是去休息會吧。”梅傾秋道。
李秉昶欲拒,轉身朝她舉起了一根手指,但忽而又似忘了要說什麼,思忖片刻嘴角上揚湊近她,整個頭紮在餐桌上了。
見狀梅穹終于放棄捉弄這位女婿,招來左孑,讓他帶王爺到廂房休息。梅穹則與梅傾秋到庭院裡去。
“王妃這個新身份可還适應?”梅穹問。
“還行,父親。”
“聽聞你婚後第二天進宮了。”
“是,去給襄王的母妃請安了。”
梅傾秋指尖摸索到玉镯,便問:“父親,你可知襄王生母慧妃的死因?”
梅穹落座亭中石凳,驚奇地看了她一眼,好似沒料到她會提起這個。
“慧妃賢良,原本她是有望被封皇後的。”
“那為何反倒入了冷宮?”
梅傾秋坐在石凳上,驚訝道。
“聖上尚是皇子之時,慧妃娘家呂家是他最強力的後盾,他也當真深愛慧妃。為助其篡位,呂家是拼盡人事,鞠躬盡瘁。呂家作為頭等功臣自是升官封爵,風光無二。但不過三載,聖上就以‘營私舞弊’為由處斬了慧妃的兄長,還是在念及呂家功勞與慧妃的面子上,從輕發落不波及族親。但呂公(慧妃父親)還是自請卸甲歸田。也是在那一年,慧妃被打入的冷宮。”
“昏君!”梅傾秋情不自禁罵了一聲,“竟忘恩負義至此。”
梅穹長歎,啜飲清茶。
“那慧妃死因究竟為何?”她追問道。
“你可查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