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春風吹亂書卷,拂過錦衣少年稚嫩的額發。
謝元缙以一當十站在王濯面前。
學堂裡鬥雞走狗的少年男女俱都停下來,齊齊朝他看來。
人人都樂意看謝元缙的笑話,不是與他有仇怨,實在是他的笑話好看,謝三郎隻要一出手,滿長安的夫人小姐都能樂十天半月。
“王家人的事,輪得到你插嘴。”王濱不把他放在眼裡,卻沒敢大聲嚷嚷,哼着移開眼。
“嗳,”黃國公府的小公子才跟王濱口角兩句,自然不肯輕易放過,“謝三郎,你什麼時候和王大姑娘這麼好了?”
謝元缙還沒料到這是個坑,竟然含羞帶怯地往王濯面上看了一眼。
衆人被他這副模樣樂得前仰後合。
笑過一圈,還不忘提點:
“謝三,那你要小心了。聽說她從前在邊塞做屠夫,桌上有彘肩豚蹄都得避諱一二,别讓你的好妹妹睹物思舊,又想起從前貧賤日子。”
“王家将她尋回來,不是要許給四殿下麼?難不成四殿下是為這個才退婚……罷了,傳言而已,不足挂齒。”
“四殿下如今是蘭陵郡王了,她哪裡配得上!”
聽到此處,王漱不自覺坐直了些,亭亭玉立的姿态超群絕倫。
不是的,不是這樣……
謝元缙心中喊着,想分辨兩句,卻不知先從哪個駁起。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字字如刀剜在他心上。
“四殿下退親倒是正合你意……”就聽黃小公爺慢悠悠笑了聲,眼中轉過一抹戲谑:“三郎,真如外面傳的那樣,你要娶她?”
熱流從胸膛贲出,直往謝元缙臉上湧去。
他忽然生出一股沖動,要抓着濯妹妹的手昭告天下,他傾慕于她,他就是要娶她。
冷不防一瓢涼水兜頭澆下——
“元缙。”高見琮在窗外沉聲喚他。
“殿、殿下。”謝元缙剛擡起的手縮回了袖中,僵着脖子回頭。
他自小就有些怵這個表兄弟。
高見琮與他年歲相仿,卻從不與他們這些小輩談笑往來,他自命清高,說話行事吹毛求疵還罷了,偏偏在軍中習得一身莽夫的決斷與輕狂。
當年皇帝賜下天子劍,允其在宮中乘馬佩劍行走,他竟真的日日履劍入朝,滿朝文武無不為之側目膽寒。
連母親都說,讓他離七皇子遠些,别行差踏錯撞了刀口。
高見琮的到來如同數九寒天,方才還沸反盈天的學堂霎時被凍住。
“殿下,我、我隻是……”在他犀利的目光逼視下,謝元缙什麼豪言壯語都吐不出來。
高見琮視線越過他,直直看向王濯:“大小姐可否移步?”
暖風熏熏,盧太師所講又實在催人眠,王濯尋思真是打瞌睡有人遞枕頭,順勢站起來,借機溜出去躲懶。
王濯一走,衆人失了興風作樂的由頭,俱都興緻缺缺地“嘁”一聲,回到各自桌前。
穿堂風自羅衣繡面驚掠而過。
高見琮走得極快,似不記得身後還有個人。
他也不知道為何要将王濯帶出來,更沒想過要帶她去哪,該說些什麼,腰佩上的白玉叮咚铮鳴,敲得他心煩意亂。
他隻是覺得,長在寒山薄雪中自由的樹,不該受此摧折。
走出太學前殿講堂,穿過桃李葳蕤的長廊,邁進後殿,直到看見八角樓的鬥拱重檐,高見琮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
“大小姐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