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不相信女兒……”王漱試圖分辨,話一出口便沒了氣勢。
王景年抽動着嘴角,似乎想笑,卻隻能苦笑:“你從未去過邊境,怎會懂北地戰事,那可不是書本上能學來的東西。”
王漱嘴唇翕動,嗫喏道:“父親會向四殿下說清楚嗎?”
王景年沉默得比之前更久,搖了搖頭。
高見珣是闆上釘釘的王家姑爺,是他的女婿,是他要襄助的皇子。
王漱是他嬌養了十五年的女兒,是整個長安城無人能出其右的貴女,是他和夫人傾注全部心血要培養做皇後的孩子。
以高見珣之手将這六韬上疏,無論對戰局、對朝局,還是對漱兒的前程,都有百利而無一害。
隻是對王濯不公平。
但那又如何呢?
都是王家的女兒,世家大族寵辱皆是一體,做些犧牲又有何妨?
“且放心回去吧,睡個安穩覺。”王景年說。
*
卧雪廬中,王濯一夜未眠。
元嘉三十年,時為武威王的高見琮在新婚翌日帶兵離京,開啟了長達十年的征伐北境之路。高見琮治軍嚴明,用兵詭谲,是位不世出的良将。直到十年後她被幽未央宮時,大梁的界碑已從敦煌西移到了天山下。
被王漱拿走的那六韬,隻是她從後世高見琮呈遞朝廷的邸報中,摳出來的吉光片羽。
高見琮用了十年,摸着石頭過河,才最終琢磨出這一套安定邊陲的策略,如果早一日拿出,邊軍将士就能少走一些彎路。
但那六條方略遠遠不适用于現在這場戰役。
大梁多年未用兵,涼州的兵力和盈虛都無力久戰,隻能赢一場快仗先将民心穩住。
要是皇帝真的用了高見珣的提議,輕則兵敗,重則甚至會引發涼州軍民嘩變,每一條都有着無窮無盡的後患。
她不能坐視這樣的事發生。
必須要找個能在禦前說上話的人,王景年首先排除。
以他們這位丞相父親的聰慧,定能想到那六韬并非出自王漱之手,可他至今都不曾來問過一句,自然是打算移花接木将這功勞按在高見珣頭上。
想來想去,能幫她的隻有七皇子。
可高見琮尚未開府,常年住在宮中,等他來學宮無異于守株待兔,要是高見琮不來,還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思慮了一宿,次日清晨,王濯帶着雪時到了長房院中。
庾氏與當朝太後同出一宗,是庾太後嫡親的侄女,她手裡有一塊随時出入内宮的腰牌。
聽完王濯的來意,庾夫人驚訝不已:“你要見七殿下?”
“是。”王濯點了點頭。
她不能對庾夫人明說要做什麼,這點不能宣之于口的事,落在别人眼中難免浮想聯翩。
庾夫人的目光倏忽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将她看了半天,忽地掩着唇笑了笑:“你和他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聽了這話,王濯倒是茫然起來。
“昨日相爺來還找我,讓我進宮求太後下一道懿旨,你呀……早知道我便不推辭了,定為你促成此事!”
王濯更是摸不着頭腦:“嬸娘所說是何事?”
“你不知道麼?你母親昨日才進了宮,皇後娘娘沒應,這才輾轉找我這裡。我還當她又要拿你做什麼人情,橫豎沒答應。”
庾夫人追悔莫及地拍了拍腿,一把拉起王濯的手:“走,咱們這就進宮去!”
想到要替她喜歡的女孩說媒去,庾夫人特意換了身绛色大袖三重衣,帔領繞肩,飛襳飄逸,興高采烈地上了馬車。
王濯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跟着進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