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墊這些廢話,那咱們也不用聊了,各回各家去吧。”
楊小侯爺旁觀着大人說話,也不敢插嘴,隻神色興奮地聽着。
看這意思,他今天是非得奉旨聽點朝中秘辛了。
正巧茶端上來了,他當即極為積極地給兩位都倒上。
一個七品,一個白丁,倒像是比他這忠瑞侯府的繼承人還金貴。
見撬不開沈厭卿的嘴,姚伏索性掰着手指頭數起來:
“當年三省裡秦家姜十佩和明子禮掰了兩省走,兵部硬擡上去了一個尚書,禦史台裡也插了不少人;”
楊駐景不動聲色地動動耳朵。
“那時你都能和他僵持住,更别說後來……時又大換血,抽了那麼多新人上來。”
“縱是看着舊日提拔的恩情,他們也得向着你些;”
“更别提還有死忠的。”
“禮部那個林椿,就是早跟着你的吧?”
“還有餘家,被牽了線挂在你主子身上,大抵你們往來也不少。再說……”
沈厭卿打斷他,食指敲敲桌面,顔色微淺的瞳仁盯住自己的這位舊同門。
“都是陛下的人,”他說,“都是陛下的人。”
說完這一句,他似乎覺得氣氛有些冷了,很快又微笑起來:
“太從你閉門日久,不知道現下不時興這麼說話了。”
“聖人臨朝七年,你難道還沒有适應麼?”
早不是那皇子奪嫡割分勢力,各部都各自有着姓氏的時候了。
如今的朝堂隻有一個主子,就是自上位來一直坐的穩穩當當的姜孚。
姚伏覺得沒趣,别開眼睛。
“若把我當自己人,就敞開說。”
“就算有這位楊小侯爺盯着,也沒什麼。等到架勢一拉開,什麼也瞞不住。”
“你既然鐵了心要賣命,還有什麼好藏的?”
“往日你權傾朝野的時候,總該留了自保的手段吧?如今不能調出來用?”
姚太從說這話,其實心中沒底。
沈少傅離京前是什麼光景他也見過,連半個幫着說話的人都沒有,順流而下地就被逐出京城了。
他那是詫異,如今更詫異。
既然當時那麼順,如今皇帝又怎麼會再信任自己這位師兄?
在他看來,皇帝現在對這位前帝師也不過是利用而已。
知道了他們師兄弟的關系,又聽了沈厭卿的引薦,皇帝大概會對他這叛出惠王府的舊部起興趣。
但那也是因為正是需要抓惠王舊部的時候。
等到事情結束,他和沈叔頤說不定坐大牢還要住隔壁。
唉。
那能怎麼辦呢,還能不幹嗎?
有人打着姜十佩的名頭亂晃,這就已經夠讓人看不過去。
更何況,又是紮在仁王府,又是同時趕上文州和北境起波瀾;
這副架勢,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心懷不軌。
惠王自己逼宮歸自己逼宮,死了這麼多年,還要被拎出來再背一次黑鍋……
——那是不是有點太慘了?
再者,抛開一切不談;
面對天下将亂還要袖手旁觀,也不是他們這群讀聖人書成人的該做的事。
沈厭卿面對他直白的問題,還是搖頭:
“不論師弟信還是不信,确然沒有。”
“當年我出去了,就沒打算回來過。還留後手做什麼?”
姚伏磨磨牙。
“好罷。你不願說,那我就來替你說。”
“禦史台那個為你守節的,你不認得?”
什麼玩意兒???
沈厭卿眉心一跳,不知費了多大力氣才保持住了表情。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了半天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适,遂隻能搖搖頭。
“……真不認識?”
但凡他看起來再少些真誠,姚伏都要急得爬到桌子上去逼問了。
可是看沈帝師這副樣子,貌似還真是對那顆滿朝皆知的“癡情之心”一無所聞。
“沈叔頤,你這——”
眼看着姚伏嘴裡即将蹦出“薄情寡義”、“忘恩負心”一類不體面的詞;
楊駐景連忙咽下嘴裡的糖豆,出聲替沈大人挽尊:
“啊,是那個誰吧?我好像也聽我爹說過……”
“就那個誰,那個什麼。”
奈何記性一時掉線,楊小侯爺比比畫畫半天,愣是想不起來。
“名字裡帶個菜字什麼玩意的!”
姚伏重重歎了口氣,看向滿臉無辜的沈厭卿。
“當年你離京,他扒着車哭的要死要活,追出去兩個長亭。”
“為了給你折根好看的柳枝爬了十尺高的樹,下不來抱着樹幹喊台端救命;”
“你可還收了人家的東西——”
沈厭卿想起那本各色批注密密麻麻,甚至看不清内容的《彈叔頤集》,記憶逐漸蘇醒。
“咳,倒是有印象。隻是一面之緣,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姚太從咬牙,“譴責”兩個字幾乎刻在了眼睛裡。
“真是一顆癡心付了狗啊。”
楊小侯爺一番着急之下,終于從腦袋裡翻出了那個不常見的姓:
“此人叫……”
“風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