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
一樓的廚房裡開了一盞小燈,沈書渠站在爐竈前煮牛奶。
奶鍋裡咕嘟咕嘟冒起細密的泡,香氣彌漫了整個廚房。
他關上火,把牛奶倒進杯子裡,上樓站在客房門口足足三分鐘,直到滾燙的杯子逐漸變溫才擡手很輕地敲了一下門。
房内無人回應。
沈書渠又站了一會,沒吵醒陸聞輕,下樓把牛奶倒掉洗幹淨杯子放回櫥櫃,恍惚想起他上一次喝牛奶還是五年前。
他胃一直不好,頻率高的時候一周要疼三次,陸聞輕煮東西的技術實在不怎麼樣,牛奶算是唯一拿得出手的。
沈書渠不喜歡牛奶的腥味,甯願吃兩顆止痛藥。
陸聞輕就會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按住他的脖子喂他,等喝完了用拇指蹭一蹭他唇上的奶沫丢下一句:“這就嫌腥,以後喂你更腥的你咽不咽。”
沈書渠關上櫥櫃門,上樓睡覺。
他的生物鐘極準,不管幾點睡覺六點一定醒。
他習慣先跑半小時步,再徒步走回來,買早餐的時候有個電話打進來。
他看了一眼,點了挂斷。
對方又撥了一個,但沒等沈書渠拒絕卻自己先挂掉了,緊接着一條消息發過來。
——我知道你很恨我,我沒有别的意思,隻是想跟你說幾句話這樣也不行嗎?
——下周我會到平洲,我們見一面吧。
——小書。
沈書渠沒看完消息,直接把号碼拖進黑名單。
陸聞輕在陌生地方一般不會睡得很沉,兩年前組裡有個小演員甯遲送了他一盒香,他是不用陌生人東西的,但湉湉以為是尤微送來的就點了一支。
沉香混合着不知名的中草藥氣息變得溫柔清雅,助眠效果也很好他就一直用了。
昨晚沈書渠點的這支氣味相似,盡管他時差沒倒過來但也睡得出奇好,連頭疼也消散無蹤。
竹葉香盤裡落滿燃盡的香灰,沒來由的,他想起沈書渠腕上那條黑色佛珠。
信佛?
所以禁欲?
睡了一夜的床單略顯淩亂,陸聞輕想到昨晚沈書渠俯身撫平床單的樣子。
那截兒腰薄得離譜。
一隻手就能掐住一半,兩掌合攏是可以完整收納的尺寸。
——咚咚。
房門被人很克制規律的敲了兩下,有一種沒得到回應就不會再敲的禮貌。
陸聞輕下床開門。
沈書渠站在門口半步遠點地方,額發微潮,蒼白的唇泛着不太明顯的粉色,比昨晚看起來生動一些。
沈書渠嗓音微啞:“吃飯了。”
陸聞輕洗漱完出來,看着桌上挺豐盛的早餐,順口問:“你做的?”
“買的。”沈書渠盛了一碗粥,遞過來時又補了一句:“随便買的。”
其實不是,海鮮粥和糯米蒸排骨是陸聞輕愛吃的,西洋菜豬骨湯解酒養肝,至于蝦餃是拿來充數,不至于顯得他太刻意的。
陸聞輕攪了攪粥發現竟沒有姜絲,因此吃得意外舒坦。
六點四十,沈書渠坐在人來人往的店裡一點點挑幹淨姜絲,交給店家打包封裝。
店家一邊打包一邊樂呵呵笑他:“費這麼大功夫啊。”
陸聞輕吃了兩碗,是值得的。
沈書渠看着他面前的空碗,思忖片刻:“還要嗎?”
“不吃了。”陸聞輕拒絕,他也沒再問。
陸聞輕饒有興味地看沈書渠對着那碟排骨往外挑蔥花,一下笑了:“沈總,幾歲了還挑嘴。”
沈書渠停下筷子。
“蔥花不吃,海鮮粥也不吃。”陸聞輕向後一靠,像是真的好奇:“你喜歡吃什麼?”
沈書渠本來不想回答但感覺他在等,沉默半晌,還是說:“……荔枝吧。”
-
上午九點,陸聞輕到達雜志拍攝點。
景是一周前就已經搭建好的,服裝從設計師工作室乘坐專機漂洋過海,連箱上封條都沒拆,隻等他檔期空暇。
咖位到他這樣,圈子裡的資源就不是傾斜而是向他攀緣。
全球十刊限量秒空,所謂頂奢,擺在他跟前也不過是一套衣服一件首飾。
“陸老師。”
“陸老師好。”
一路走去此起彼伏的問好,陸聞輕微微颔首算作回應。
攝影助理正在調燈光,回頭看到他立馬站直身子,小心翼翼地開口:“陸老師。”
陸聞輕瞥她一眼,莫名其妙:“你這麼怕我做什麼?”
她嗫嚅了下,等想好措辭再擡頭,陸聞輕已經進化妝間了,不由得又松口氣。
湉湉樂颠颠跟攝影助理擺擺手,跟在陸聞輕後面小聲說:“您不知道自己冷冰冰看人的時候跟看狗一樣嗎?粉絲那句Daddy您以為空穴來風白叫的呀。”
陸聞輕側過頭,面無表情看她一眼。
湉湉立即後退一步,擡手向天:“sorry,粉絲說的,我去取服裝。”
-
這幾年錦盛在做原創劇,每次劇本會都吵得不可開交。
沈書渠單手撐着頭,有一下沒一下按着太陽穴聽一會議室的編劇針鋒相對,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昨晚冷水澡洗得時間長,後半夜就發了燒。
助理葉緣發現他嘴唇發白,低聲問他:“沈總,你身體不舒服?”
話音一落,會議室裡靜了一秒。
宋屏見縫插針,立即往對面甩了一飛刀:“你看看,都是你們把沈總氣病了。”
顔靜被這一黑鍋扣得眼白一翻:“怎麼是我們氣的,沈總明察秋毫洞悉毫厘,要氣也是你們氣的,我們組的本子去年才拿了獎,你們呢?”
“我們去年賺的多,明白全平台大爆劇的含義嗎?”宋屏雙手奉上自己帶來的熱牛奶:“沈總,生病就别喝咖啡了,喝牛奶啊,對身體好。”
“你懂不懂常識。”顔靜掏出一袋感冒靈,往桌上一拍:“沈總,病了咱吃藥,别信那偏方哈。”
“沈總英明神武能亂吃藥嗎,吃壞了你負責?”
“……”沈書渠環視一圈,覺得頭更痛了。
“我覺得……”沈書渠撐着額頭,在一群編劇的殷殷關愛之下,屈指輕叩桌面:“一周之内,給英明神武的沈總一個完美的選題,散會。”
會議室安靜一瞬。
宋屏眨眨眼:“啊?這還是我們沈總嗎?”
顔靜扭頭一看窗外,拿過自己的筆記本迤迤然離開會議室:“夭壽,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一場會開完,沈書渠嗓子發癢,頭更重了。
葉緣盯着他吃了兩片退燒藥,絮叨他整天三病兩痛沒人管非把自己養死。
沈書渠低頭翻文件,聽見敲門聲,随口應道:“進來。”
尤微推門進來,簡略報告了昨晚的事:“沈總,這次是我的疏忽,我會承擔一切責任。”
沈書渠從文件裡擡起頭,看她一眼。
尤微在娛樂圈算是身經百戰,但被他這一眼看得莫名發怵。
“我已經要求對方删除所有照片并要求寫保證書,除此之外房子我會處理掉。以後我會多注意,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沈書渠眼皮未擡:“人什麼時候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