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上年輕有為的沈正興在家裡是一頭撕掉文明僞裝的野獸,變态、暴力,喜怒無常。
沈書渠那時候還小,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不高興,唯一的辦法就是躲起來。
但溫若橋不一樣,她是他發洩的出口,哪怕隻是多呼吸一口氣也一樣會無端招來他的毒打與辱罵。
他痛恨溫若橋卻又不允許離婚,家裡無死角裝滿監控,用淩虐妻子的方式來發洩自己對私生子出身的不甘,以及遲來的對過往不公的反抗。
沈書渠仰起頭,面無表情望着漆黑濃稠的夜空,很輕地勾起唇角。
沈正興的強顔歡笑與裝腔作勢讓他有一種自虐般的爽快。
他越是不喜歡回憶自己恥辱的過去,他偏要在所有人面前提醒他,他是個低賤龌龊的垃圾。
有時候他甚至想,也許自己和沈正興是一樣的。
他骨子裡流着他肮髒的血,所以一樣的病态一樣是包裹着文明外衣的野獸,一樣的低賤陰暗。
他明知道不該卻還是趁人之危提出結婚,但人心永不滿足,拿到結婚證又想偶爾見見他,不能見隻好在他身邊安插人,安插了人又想看看照片。
四個月前,陸聞輕參加金花獎頒獎禮。
在場大咖雲集,他坐在一衆老演員之中,一身黑色西裝筆挺合襯,雙手交叉放在交疊的膝蓋上,深邃骨相扛得住高清鏡頭。
陸聞輕其實隻是看向鏡頭與湉湉微彎唇角,并不知照片最終要落到誰手上,也不知道他曾經看着這張照片怎樣陷入高/潮,發洩蝕骨的瘾症。
“哥哥……”
沈書渠低頭,一隻髒兮兮的小豆丁正用黑乎乎的小手抓他褲子。
沈書渠将煙頭按滅扔進垃圾桶,蹲下身用另一隻手的拇指蹭去他臉上的泥點。
“怎麼了?”
“哥哥……狗狗……”
小豆丁說話還不利索,隻能蹦出一些簡短詞語,見沈書渠沒聽明白,于是拽拽他的手示意他跟自己走。
沈書渠看他走得一跌一跌,臉上的泥點子搞不好就是栽地上啃出來的,一伸手把人拎起來放懷裡。
“指路。”
小豆丁奮力朝東邊指了指。
泥坑裡,一隻小狗被短箭打得奄奄一息。
箭本身的殺傷力并不大,但箭頭打得深還被人用力拉扯過,皮肉翻開血肉模糊,箭頭連骨頭帶肉插在心髒附近。
沈書渠倏地皺起眉,發現它出氣多進氣少,已經快死了。
“哥哥……救……小狗狗……”小豆丁蹲在地上,用小手戳了戳小狗,和它一起發出一聲小小的嗚咽。
沈書渠蹲下身,說:“死不一定是不好,痛苦的活着不如痛快的死去。”
小豆丁理解不了這句話,隻能聽懂死和活,當場就被吓哭了。
他人小,嗓門兒卻很大,嗚哇嗚哇地跟個不間歇的小喇叭似的吵得人心煩。
沈書渠沒有濟世救人的好脾氣和善意,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嗚嗚……我不要……不要它死……”
沈書渠看着快哭噎了的小豆丁,短促舒了口氣,脫掉大衣将泥血粘稠的小狗包住抱起來。
“我想辦法救它。”
小豆丁還一抽一噎,被他剛才那句救不活吓得緩不過勁兒來。
沈書渠耐心哄他:“隻要你不哭,我保證把它救活。”
山莊服務員小跑過來,看沈書渠一手的血差點兒吓昏過去。
“這這這是怎麼了?您沒事吧?”
沈書渠把小狗交給他:“想辦法,一定救活。”
對方捧着奄奄一息的小狗生怕給它颠死,忍不住說:“這誰幹的,太不是人了!”
小豆丁依依不舍看着小狗,抽抽噎噎問沈書渠:“它會死嗎?”
“不會。”沈書渠給了他肯定的答案,又問他:“你知道什麼人打的嗎?”
“知、知道。”男孩兒撥浪鼓似的點點頭,紅着眼睛抽抽噎噎給他形容了一下,“身上有,顔色。”
有顔色?紋身?
“哎呀小少爺你怎麼在這兒。”年輕男人驚恐跑來,看沈書渠滿是血污的手,駭然道:“沈、沈大少?”
沈書渠看小朋友乖乖讓他抱,略微點頭:“他是哪家的?”
“我家姓楚,小少爺沒給您添麻煩吧?”
“沒有,帶好吧。”
沈書渠掃了眼躲進樹後的秘書,洗完手回到宴會廳外,再次取出一根煙點燃。
“第一次盯梢?”
“……”秘書尴尬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幹幹笑了一下。
煙燃到一半時,兩個熟悉嗓音由遠及近。
“這也太帥了,比賽車場猛多了,好他媽刺激。”
“我也看了,那個過彎簡直是神迹,車也好帥,我要是能開一次就好了。”
“我聽說那個人特别年輕,不知道他下次去是什麼時候,我一定要去看一次。”
沈書渠面無表情将煙頭按滅丢進垃圾桶,轉身回去猝不及防對上兩人。
四目相對,沈安堵住他的去路:“喂,你怎麼在這裡?”
沈書渠看着兩個弟弟有些好笑,這兩人完美遺傳了沈正興的相貌卻沒有遺傳到氣質,純手工的昂貴面料也穿得像地攤貨。
“你笑什麼?”
沈書渠聽見沈安手機裡轟鳴的引擎聲,微勾唇角給沈正興添了把火:“沒笑什麼,隻是想告訴你那輛車2000w而已,如果真喜歡也未必買不了。”
“你偷聽我們說話?”
沈書渠語氣淡淡:“我沒有興趣偷聽你們說話,你們的話也沒有任何需要偷聽的價值,如果你們兩個能湊齊一個完整的腦子就知道我先來這裡,是你們非要往我耳朵裡塞垃圾,明白嗎?”
沈安被嘲諷幾句,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麼反駁。
幾年不見,沈書渠比剛回國的時候變了很多,身上有種難以親近的鋒利。
“裝什麼精英啊,2000w而已?說得輕巧,你能買得起嗎?”
遠處在放煙花,沈書渠眸光聚焦一瞬,“2000w很多麼?幾朵煙花錢罷了。”
沈書渠說這話的時候有種輕描淡寫的感覺,仿佛真的可以放上上千萬的煙花。
沈城冷笑一聲:“哥你跟他說什麼啊,他見過邁凱倫塞納嗎?知道什麼叫賽車嗎?就是把車放在他面前都不知道從哪兒開門吧?”
沈書渠:“不知道,不如你告訴我?”
沈安揣回手機,嘲了聲:“陸聞輕不是很火嗎?沒給你賺到錢啊?當時你想盡辦法搶錦盛有什麼用,你能掌控得了他嗎?”
沈書渠眸色微變,但很快掩地一幹二淨,看着兩個繼弟,語氣堪稱和藹:“沈正興費盡心思教育你們,打算将來讓你們哪一個繼承他的沈氏。”
沈安:“你什麼意思?”
沈書渠走近一步,像看一條狗一樣注視着他,輕聲說:“我說的很清楚了,蠢貨。”
“你他媽敢罵我!你個雜種,不過是個連繼承權都沒有的喪家犬,真以為自己還是沈家的大少爺。”
沈書渠揚起唇角,他就在等這一刻,沈安揮起拳頭的那一刻他背手向後,用力一扯。
絨布窗簾嘩啦一聲敞開,漆黑走廊亮如白晝。
沈安看着他的笑頭皮瞬間發麻,等再發覺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整個宴會廳瞬間靜得落針可聞,賓客們齊刷刷看向三人。
沈正興陡然變色,厲聲喝道:“沈安!”
沈書渠偏着頭,仿佛狠狠挨了一拳。
沈安愣愣看着自己的手,藏了滿肚子的冤枉試圖解釋:“爸,我不是……是、是大哥他……”
沈書渠站直身子,微笑着用隻有三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告訴你了,蠢貨。”說完彬彬有禮地朝着賓客略一欠身:“抱歉,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