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着聖子光輝的神恩宮向來是靜谧之地,今日清晨卻意外地嘈雜。
金果嬷嬷站在走廊中間指揮,焦頭爛額:
“哎,賽特,這個箱子要輕一點兒搬,這可是星耀檀!”
“這裡放的是《神谕錄》的第五版手稿,蕾娅,我親愛的,千萬不能弄壞了……”
“起居服和祭司袍不能混在一塊兒,安妮,這種小事怎麼還需要我教呢?”
侍從和低階神官們忙得團團轉,還是不免因過大的箱子遮擋視線撞到一塊兒,珍貴的書籍和聖物劈劈啪啪掉下來,又惶恐不安地跪地收拾。
金果看着一地狼藉,叉着腰直搖頭。
以她的力氣當然可以親自上陣,隻是如果她的注意力在搬東西上,這些孩子們一定會把其他事情搞砸。
别提當年她進中央神廟的年代了,就是後來的幾十年中,教廷揀選的孩子們也都聰明伶俐,哪兒像現在這麼笨手笨腳,多說幾句還會委屈地嘤嘤直哭。
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她及時替一個孩子接住了差點摔下來的花瓶,正要叮囑他們動作輕點兒,别吵醒了神恩宮的小主人,就聽見身後的門被打開。
“金果嬷嬷,今天怎麼這麼吵呀……”
小楚惟揉着眼,赤着腳,慢吞吞打了個呵欠,聲音困倦地走出來。
“……殿下!”
“小殿下早安。”
“見過聖子殿下!”
侍從們慌裡慌張停下來行禮,手忙腳亂之中不免又繼續搞砸這樣那樣的活計,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神恩宮一向清淨,聖子居住于此,大多數侍從來去靜悄悄,謹遵不可打擾他的教誨。楚惟也住了一段時間了,還沒見過這兒聚集這麼多人。
金果快步走過去抱起他:“小殿下,今日晨起還沒來得及清潔,地上髒。”
楚惟茫然地問:“大家在做什麼?”
仍值幼年期的孩子聲線清澈柔軟,來神恩宮幫忙的侍從中不少人别說聽他親自開口了,就連面兒都沒見上過幾次,此刻不約而同放輕動作,聆聽聖音。
金果看着他尚未完全清醒、還帶着點兒迷蒙睡意的小臉,起了逗小孩的心思,故意賣關子:“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殿下想先聽哪一個?”
小楚惟一向習慣接受後一種,反正他的人生中也沒發生過什麼好事情:“壞消息。”
老婦故意繃緊臉:“大祭司大人今日外出,歸期未定。”
如她所料,小家夥的神情肉眼可見地失落下來。
片刻後又略帶希冀地問:“那好消息…… ?”
“好消息呢,其實有兩個。”金果說,“一來,大人他決定搬到您的房間隔壁;二來,他暫時推掉了所有外出工作,今日便是去交接。今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會再離開神廟,會陪在您身邊。”
教廷上上下下數百人,人人各司其職。撫養、教導聖子的事宜并不需要大祭司過問太多,尤其鐵石心腸如迦隐,從前眼中隻看得到教權。
可他卻對這位新來的小聖子一反常态地心軟,不僅再三縱容孩子的怯懦與依戀,眼下幹脆攬下教養一職,親自接手有關楚惟的一切。
金果在中央神廟待的年月比迦隐更漫長,也算了解後者的為人,冷血是冷血了些,并非惡毒心腸;她雖不能完全理解這樣的轉變,但看得出大祭司是真心疼愛小聖子。
如果是對殿下好。
隻要是對殿下好。
她自然沒有反對的立場。
更何況,教廷現在大祭司當家,他說了算。
至于那些從前沒有機會近距離接觸聖子的侍從們,他們清晰地看見,小殿下那張雪人偶一樣冷淡的小臉被金果嬷嬷的話點亮,如星如玉的眸子裡氲出欣喜的笑意,連聖靈之花都黯然失色。
這完全就是天使下凡啊啊啊——(心)
*
這裡,沒有人呢。
走廊一眼望不到盡頭,牆壁上的斑駁的褐色深得像血迹。
楚惟躲在門後,悄悄探出小腦袋,對未知的禁地心生好奇,又難免有懼意。
忏悔回廊,顧名思義,教廷中犯了錯的人會被懲罰跪在這裡面壁思過,抄寫一百遍《神谕錄》,背誦一百遍禱詞。
莊嚴沉肅之地,不得随意踏足。
聖子與凡人不同,即便有所過錯,也不會用到這種手段;換句話來說,中央神廟廣闊,楚惟根本不該來到這兒。
但他還是來了,被那細嫩的、迫切的聲音指引。
叽。
叽啾。
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