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惟搖搖頭。
“要放生啊。”埃德蒙可惜道,“這麼漂亮,一旦放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哦?”
楚惟并不覺得可惜。
正是因為自由,正是因為不被拘束,能夠自由自在地翺翔于花叢與枝頭,才造就了鳥兒的美麗。
他生命中的前八年困在楚家,後十年困在聖子之責,自由于他而言是連多想一下都倍感奢侈的存在。
他觸摸不到的天空,就讓小鳥兒替他實現吧。
*
去過聖泉庇護所,照例還要陪同小聖子去一趟至高祭壇。
當然,依舊不是看祭壇,而是看祭壇下面的土。
不知為何迦隐最近總能感應到祭壇的悲鳴——那種被等待多時的小主人完全忽略的濃重悲傷。
代入一下還挺能共情的。
還好,無論是千年前平靜優雅的楚博士,還是千年後溫柔敏感的小楚惟,他的眼睛永遠會第一時間尋找他。
曾經黑魆魆的焦土被越來越濃的藍色覆蓋,绮麗到詭谲。
今天去看,居然多了星星點點的綠。
迦隐鋪好鬥篷,好讓楚惟跪在上面更近地觀察。
小孩子伸出食指輕柔地碰了碰那冒出尖尖的嫩綠,得到了一陣搖頭晃腦的熱情回應。
他擡頭看大人,不确定地問:“這是……芽兒?”
迦隐難得無法笃定:“應該是。”
艾缇瑟爾花稀少且脆弱,或者說正因為太過脆弱、難以生存才如此罕有。當年那場燒光一切的大火之後,所有人都以為中央神廟再也無緣見它一面。
真沒想到,十年的沉寂之後它們還獲得新生,而這全要仰仗聖子的潔淨之力,祓除它們曾經沾染的污垢與孽火。
若聖靈之花真的能夠重新綻放,既是中央神廟、乃至全菲亞蘭的幸事,對迦隐本人來說也有着非常特殊的重大意義。
“回聲”基地的唯一S級小實驗體自睜開眼,看見的就已經是那個秀麗冷峻的研究員。
人類的年齡無法逆行,幼龍成長全過程中陪伴他的都是青年狀态的飼養員——換句話說,他從來沒親眼見過楚惟小時候是什麼樣子。
單是長相和姓名相符,遠不足以印證千年來的等待沒有落空。他需要更多的佐證。
比如至高祭壇的呼喚,比如忏悔回廊的共鳴,比如艾瑟提爾花的蘇醒,比如……
軀殼,靈魂,前世,今生。哪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
他必須擁有絕對完整的楚惟。
一個神官的出現打斷了迦隐的思緒,對方行禮道:“大人,審判所那邊有些事情需要您親自去一趟。”
迦隐輕輕吸了口氣,從回憶中抽身:“我知道了。”
他轉頭看楚惟,顯然孩子也聽見了,眼神有些落寞,但很懂事地沒有多挽留。
聖侍嬷嬷已經在旁等候,迦隐低頭對楚惟道:“我保證會回來陪您用晚膳,好嗎?”
他從不失約。
小孩點點頭。
迦隐走後,楚惟沒有離開,抱着雙膝坐在監護人的鬥篷上,歪頭看着淡藍流光湧動的焦土,還有那些因自己的到來顯得異常歡快的小芽兒。
大祭司說過,他的陪伴愈久,它們久越有可能盡早複蘇。
楚惟發現,自己也算是個小小飼養員,盡職盡責地照顧絲光椋鳥和艾缇瑟爾花——他還挺喜歡這種感覺。
說不定上輩子自己就是個飼養員呢?
至高祭壇本就是非請勿入的崇高之地,聖子在此時更不會有不長眼的人打擾,連聖侍嬷嬷都放輕呼吸,四周靜得隻剩風聲。
明明什麼都沒有。
可楚惟還是清楚地看見空氣有一瞬的扭曲——尤其是在那個“什麼”落到艾缇瑟爾的小芽兒上。
小孩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
但那個“什麼”在他眼前又清晰地重演一遍。
然後是又一遍。
那個“什麼”在星星點點的芽兒上蹦跶來蹦跶去,帶着小芽兒也搖頭擺尾扭來扭去。
如果不是周遭一小塊空氣扭曲程度和其他地方太過割裂,幾乎要以為是風在作祟。
這個“什麼”,是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