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舉着燭台,進門之後就沒吭聲,悶着頭往前走。
楚惟有些納悶他怎麼對這裡的地形如此熟悉,想起安岩提到過教廷的幼年學徒會在不同職位學習輪崗,直到挖掘出最合适的天賦。如果埃德蒙去聖泉庇護所之前在聖物庫待過一段時間,也說得通。
聖物庫并不僅是從外表看起來的三層小樓,它還有相當一部分深埋地下,那甚至比地面上的空間更廣闊。
他們現在就在往下走。
聖物庫雖然也有人打掃,畢竟不會像神恩宮和聖域穹殿那般仔細,楚惟赤着腳踩在一級級台階上,總覺得已經被教廷的規矩馴養出了潔癖。
燭光能照亮的地方很有限,他太久沒來過這樣黑漆漆的地方,隐約有些不安,再加上懷中還抱着鳥兒,很怕自己一腳踩空摔到它;它受的痛已經夠多了。
去往地下室的台階簡直無窮無盡,好像要從天上走到底下。很久之後,楚惟咬了咬嘴唇,還是決定主動問出來:“還沒有到嗎?”
“馬上就到了。”埃德蒙含混地回答,沒有回頭,隻不過拿着燭台的手往後稍稍挪了些。
搖曳的燭影擦過腳尖,楚惟有種被燙到的錯覺,下意識退回上一級台階。
他愈發覺得埃德蒙今天古怪,非但不像平時那樣笨拙地大獻殷勤,還有些近乎回避的冷漠,換了個人似的。
倒不是說他喜歡埃德蒙追着跑……其實埃德蒙讓他很困擾。隻不過一個人忽然做些反常之舉,總是有原因和目的。
他停下腳步。
也許不跟着下去,才是比較好的選擇吧。
就在楚惟猶豫不決時,燭台停止了晃動,一扇和聖物庫建築輪廓相似的拱門出現在他們面前。
埃德蒙轉頭,燭光的陰影遮住了表情:“到了,殿下。”
他熟練地從門邊抄起一根長杆,夾着燭台挂到牆壁上,楚惟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他做了什麼,從這一燭台傳遞到其他蠟燭上的火光頓時連成一圈,照得密室亮如白晝。
這間密室堆滿各種令人眼花缭亂的寶物,金銀珠玉,翡翠晶鑽,數不勝數。中央教廷作為菲亞蘭的權勢頂點不僅有着隻手遮天的話語權,斂财更是毫不手軟。
人們常道魔龍嗜金如命,每次蘇醒總要大肆掠奪财寶,“深淵”藏着令人咋舌的金山銀山;現在看來,教廷扯着信仰的幌子收取貢品,強盜嘴臉有過之無不及。
然而楚惟對這些東西并不感興趣,不見天日的密室冷得像冰窖,他收緊抱着氈帽的手臂,好像這樣就能為小鳥兒多保存一點無用的溫度:“你說的琉璃盞,在哪裡?”
“那兒。”埃德蒙指了指角落一張鋪着厚厚金币的桌子,金子的光澤綴着混雜其中的鴿血紅寶石,格外奪目,“就在金币中間。”
楚惟皺起眉,若是放在平日裡,埃德蒙早就屁颠屁颠過去扒開金币找出琉璃盞雙手捧到自己面前了,此刻卻那樣無動于衷,壓根沒打算過去——甚至帶着幾分抗拒。
但草木女神對禽鳥靈魂的祝福遠比一個不算朋友的同齡人的不對勁更值得楚惟關注,他終究沒有多想,走過去。
就在他即将伸手觸碰到金币時,背後地面上打開的寶箱中突然掉出幾顆鑽石,接着,一團模糊的影子一頭紮了進去,遊動着掀起波浪,各種價值連城的珠寶劈劈啪啪往下掉,雪崩似的。
“——什麼人!”
埃德蒙高喝着瞬間抽出匕首,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淩厲。
楚惟同時收手看向聲源處,詫異地睜大眼睛——那個熟悉的、巴掌大的空氣團團,除了香粢糕小偷還能是誰?
那小家夥什麼時候跟着自己溜進來的?
他盡量保持住表情的平穩,悄悄觀察埃德蒙,後者繃着臉嚴陣以待,顯然隻發現了珠寶掉落,看不見那隻不怎麼低調的小偷。
那樣明顯的空氣扭曲,迦隐沒有發現,金果沒有發現,現在埃德蒙也
——居然隻有自己能看見麼?
小團子看上去對這些珠寶喜愛極了,尤其喜歡鑽石,也不嫌硌,興奮地打着滾,時不時還抓起幾個,玩雜耍似的抛棄再接住。
“殿下,這裡不對勁。”埃德蒙蹙眉,他當然察覺到有什麼在密室裡,卻無法捕捉,這讓他很焦躁,“您快點兒拿上琉璃盞,我們還是出去吧。”
香粢糕小偷并沒有做過饞嘴以外的壞事,楚惟還等着親手捕捉它,也不想讓它被别人發現,同意了埃德蒙的想法。
他看了看滿桌的金币,小小地呼出一口氣,左手抱住氈帽,右手翻找。
琉璃盞沒能被扒拉出來,倒是扒拉出奇怪的石頭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