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卿照着太陽看了會兒,心生喜歡。
他正想拿給段冽看看,擡眸望去,卻見段冽身旁不知何時,站了個苗條的姑娘。
離得近了,丹卿能聽到她爽朗輕快的笑聲。
這位姑娘許是附近村子裡的,她衣着簡樸,皮膚雖不如閨閣女子白皙,但看起來很健康,有一種讓人與之親近的魅力。
她說話帶着當地口音,段冽說的雖是官話,卻能暢通無阻地與之交流。
丹卿握着石頭,糾結着是否過去打聲招呼。
對于這些客套禮貌的寒暄,丹卿是不喜的,在九重天當差時,他總是不能避免這些虛僞的來往。
但他現在身處人間。
那些陌生的面龐,于他來說,隻是匆匆過客。
就連段冽,亦沒什麼不同。
丹卿沒考慮多久,便轉身進了馬車。
他用帕子把石頭擦得幹幹淨淨。
回長安的路上,他悶得慌,心血來潮時,會嘗試練練以前的小法訣。
凡人之軀雜質多,感知力微弱,迄今為止,丹卿還沒成功過。
“砰砰砰!”
突然,馬車外響起輕叩聲。
段冽富有磁性的嗓音,随即傳來:“馬姑娘邀請我們去她家用晚飯,你下來,我們一道去。”
丹卿倏地睜開眼。
因為專注力極度集中,他額頭沁出汗漬,面色有些蒼白。
這幅樣子,顯然不适合去别人家做客。
而且,丹卿也不是很想去。
他本就是喜歡獨處的性子,并不熱衷于交新朋友。
“我困了,想睡了,”丹卿順勢打了個哈欠,“你自己去吧,不用管我。”
外面有片刻安靜。
氛圍莫名詭異。
丹卿都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猶豫着要不要掀開窗簾看一眼,莫非段冽已經走了嗎?
卻聽那位姑娘低落道:“公子,你弟弟是不想去我家嗎?”
段冽回:“他困,要睡覺,不必管他,我們走吧。”
女聲瞬間變得雀躍起來:“嗯嗯,那我們走吧,我阿娘烤魚特别好吃,公子你可要好好嘗一嘗,公子你們……”
話音漸漸遠去。
丹卿發現他也能聽得七七八八。
等徹底聽不見聲音,丹卿用帕子擦了擦臉,直接睡下。
夜幕低垂。
段冽拎着盞燈,獨身回到馬車裡。
他撩開車簾時,有冷風灌入廂内。
裹着棉被的丹卿蹙眉,不高興地咕哝道:“好冷啊!”
丹卿這會兒睡得迷糊,隻覺得段冽身上滿是寒意,他下意識卷着被子往角落滾,邊滾邊呓語道:“你怎麼回來這麼晚啊,你身上好冷,離我遠點。”
就着朦胧橘燈,段冽無聲望着那坨凸起。
他大半張臉埋在被褥裡,瞧不清表情。
單論說話的語氣,倒是酸溜溜的,透着股賭氣的意味。
段冽挑了挑眉。
竟有些高興。
醋吧,醋吧,醋個幾天,直接放棄對他的那種心思吧。
吹滅橘燈,段冽笑着蓋上被子,卧在車廂另一側睡去。
後面幾天,段冽也不提要回長安,丹卿經常看不見他人影,想必是到馬姑娘的家裡蹭飯去了吧。
想不到堂堂肅王殿下,居然會為一口熱湯熱飯折腰。
丹卿都有點羨慕他了。
馬姑娘家的飯菜是不是很好吃啊?
可惡,段冽怎麼不再邀請他了呢!
這晚,丹卿羨慕得都睡不着覺。
他吃着單調的泡馍和肉幹,不由幻想,段冽此刻在吃什麼呢?
香噴噴的烤魚有嗎?
下飯的小炒臘肉有嗎?
就算是用鹹菜烙的餅,也肯定比他手裡的馍馍好吃。
嗚嗚嗚,牛肉幹它一點都不香了。
丹卿抱膝靠在車壁,默默對自己說,沒關系的丹卿,就主動一次吧,這并不丢臉。
等段冽回來,你讓他明天帶着你,很容易說出口的,他沒有理由拒絕你嘛!
今夜的時間,似乎過得格外漫長。
好不容易等到段冽的腳步聲,丹卿主動撩開簾子,眼巴巴盯着夜幕裡的執燈挺拔男子。
段冽挑挑眉,頗感意外,随即又心下了然。
他淡然地看丹卿一眼,不動聲色上馬車。
“還沒睡?”
“我睡不着。”
丹卿抱着膝蓋,仰頭看段冽的樣子,專注又可憐,朦胧燭光裡,他面色白得幾近透明。
這般模樣,很像某種軟糯的小動物,有着雪白柔軟皮毛的那種。
段冽莫名有些心虛,聲音都低了兩分:“怎麼睡不着?”
丹卿下巴抵着膝蓋窩,睫毛輕顫。
怎麼辦,果然還是有點難以啟齒呢!
空氣靜谧。
段冽看丹卿眼神來回遊移,欲言又止,臉上寫滿委屈窘迫,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其實,”段冽忽然生出些煩悶,他揉了揉太陽穴,不耐煩道,“那晚後,我再沒去過馬姑娘家,也沒同她見面。”
“……”
丹卿不可置信,他大受打擊,非常震撼。
那雙瞪大的眼眸,真是怎麼看怎麼好笑。
段冽輕嗤出聲,他别開眸光,仿佛施恩般漫不經心道:“所以你就别醋了,一天到晚,也不嫌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