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有妖街早早地便亮起了燈,街邊如燈籠果一般的蔓生植物頂着半合的花朵,構成了街上主要的光源。
現在距離花月節還有五天,妖族正在努力搭建祈福用的問月樓,三十三層如今已完成大半,旁人隻需一擡頭,便能看到這象征着祭司塔信仰的高樓。
而今夜,茶樓酒樓讨論的中心卻不是即将到來的節日,而是不遠處熱鬧非凡的黎府。
顧白身着妖族服飾,拿着請柬進入了這座奢華府邸,四下掃上幾眼,便看到宴會中心與各位權勢交談甚歡的黎應清。
而本該是宴會主角的黎北卻并不在這裡,環顧四周,隻有賓客與各式花草填滿了這裡,他垂下眼,尋了個人少的方向走。
黎府不愧是大妖的住所,處處都是陣法與法器,但凡來人有任何不好的想法,便會頃刻間要了他的命。
顧白撫摸過一個雕刻圖騰,那是一棵線條極其簡單的草,細長草莖,葉片末端萦繞着細微光點,隻一棵草,便讓他平白感受到一股神性。
“這是上古時期的神草木通,有庇護家宅之能。”
一道爽朗女聲響起,他轉身看去,隻見一身着雪青衣褲的女子正提着一壺酒戲谑般看着他,酒壺往前一伸,朗聲道,“這就是帆從中原帶回來的祭司,看着也沒什麼特别的嘛。”
顧白直覺這女子身份不簡單,于是不在意一笑,“是我,敢問姑娘是?”
女子笑容更大,“黎上初,王宮禁衛軍統領。”
顧白輕笑,“原是黎府大小姐。”
他移開目光朝遠處一看,诶了一聲,“宴席要開始了,黎小姐有緣再見。”
言罷,他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加快速度跑到了人多的地方,長舒一口氣。
中午在茶攤上時,他曾聽到過别人對這位大小姐行為作風的描述,簡單總結就是,我行我素。
黎上初作為黎家唯一一位女兒,自小被嬌養長大,養出了一身蠻橫性子,十六歲那年,她策馬出遊,偶遇同樣出遊的妖族少主帆,兩人不打不相識,自此結下深厚情誼。
這位小姐回了家便嚷着要去王宮當侍衛,黎父拗不過,便将她送進了王宮,原以為她吃不了苦,最多不過一個月就受不了了,哪想到,黎上初不僅受得了,還專門跑到軍隊裡折騰,最後成了禁衛軍統領。
若隻看這些,黎上初可以稱得上是個勵志人物,但她之所以大衆印象不好,是因為她嫉惡如仇,手段狠厲,且行事乖張,這對于普通妖來說其實算不得什麼,但壞就壞在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她也敢指着對方鼻子罵,權勢敵不過黎家,便隻能散播謠言。
顧白雖然沒做什麼虧心事,但也消受不起這人的性子,今日來此宴會隻是為了他的三師兄黎北,找到人他就立馬撤。
撞鐘的聲音響起,宴會正式開始,精緻菜肴一盤盤端上來,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顧白摩挲着杯壁,承擔着來自周圍人的視線,自顧自加起了一塊肉放入嘴裡。
肉嫩而不柴,火候恰到好處,汁水豐盈,果然大戶人家的宴席就是好吃。正當他想夾第二塊的時候,一男人端着酒來到他身旁。
“這便是祭司大人吧,沒想到今日竟如此幸運,能得見傳言裡的祭司大人。”
顧白不動聲色地觀察眼前這位身材微胖的男人,那圓臉上笑容親和,隻是眼裡掩不去的精光将其襯得不倫不類。
他暗自歎口氣,就知道承了祭司的身份麻煩不會少,他隻不過剛在妖族當衆露面,就有人來打探消息了。
“這位大人客氣了,我隻不過是和大家一樣,對黎家的小兒子好奇而已,再說了,我這一沒官職,二沒王上召見的,擔不起祭司這個稱号。”
男人神色變了變,面上還是和樂一片,“王上進來事務繁忙,一時忘了也屬正常,祭司不必挂懷。”
顧白微笑着送走男人,仰頭灌了自己一杯茶,應酬什麼的,他最煩了。
不過方才對男人說的話也并非全是謊話,比如不做祭司這件事,是一早他就決定好的。
妖族如今很好,掌權者勤政愛民,那象征着過去的祭司塔,已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想到這,他将注意力拉回席上,咚锵鼓聲九下而畢,此次宴會的主人公露面了。
“諸位,今日邀大家聚集在此,是為了我的小兒子。”
傳聞裡的黎家主站在席前,容貌俊逸,舉手投足間都是時間沉澱下來的沉穩。
“時天,出來見見大家。”
話落,珠簾掀起,花廳屏風後走出一個男子,男子神情冰冷,像是一團無形的冰塊。
顧白夾在衆人之間,向黎北看去,此刻他換掉了他萬年不變的玄衣,穿上了妖族獨具特色的服飾,總是一絲不苟的頭發也垂了下來,額發編成幾根辮子束至腦後,沒了玉冠束縛的長發發尾微卷。
直至此刻,才能從上甯宗黎北仙師的身上看出一點妖的輪廓。
黎北的視線在一群妖中間掃了一圈,最終定格在混在妖群裡不顯眼的顧白身上。
他耐心地等着自己剛認的父親說完話,才道,“父親,我方才看到了熟人,離開一下。”
顧白再一次回到了與黎上初待過的地方,無他,隻因為這裡位置太好,人少卻不偏僻,還能觀察宴會上衆妖的神情。
“師弟,你怎麼會在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