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藍血淚滴落棺椁的刹那,第十二具冰棺轟然炸裂,青白指尖穿透棺蓋,女屍發間融化的螭吻簪滴落黑水,在青磚上腐蝕出蜿蜒咒痕。
陸昭音後撤半步,那些咒痕透出幽綠暗光蔓延至腳邊。
女屍關節發出朽木斷裂的脆響,嫁衣下爬出數以萬計的蝕骨蛾,翅翼磷火映出她頸間殘碎的鎖妖塔烙印。
依稀能辨的烙印,這紋路陸昭音再熟悉不過,是蓬萊刑堂的烙刑。
六具女屍自梁上倒懸而下時,陸昭音雪髓凝成的右臂已爬滿蛛網裂紋。
嫁衣翻卷如血浪,腐屍指尖挾着蝕骨蛾群直取咽喉,她旋身踏碎半截冰棺,劍氣橫掃間斬落三具屍傀頭顱。青黑顱骨墜地炸開磷火,卻在觸及冰磚時凝成鎖鍊纏住腳踝。
“紙燈籠喲糊白骨~”
女屍喉間溢出歌謠,腐爛的聲帶摩擦出箫管漏風般的曲調。
陸昭音揮袖震碎撲來的蛾群,冰晶卻在觸及嫁衣上并蒂蓮紋的金線時驟然崩散。指尖雪髓凝劍,劍鋒卻在刺向為首女屍心口時滞住。
不知何時靠近的女屍鉗住陸昭音的四肢,使得她不能動彈,本就瀕臨崩潰的身軀被硬生生扯斷條胳膊,斷肢墜地即被蝕骨蛾覆蓋,須臾間啃噬成森森白骨。
她單膝跪地以劍拄身,雪髓凝成的軀體已呈半透明狀,五髒六腑間遊走的噬心咒如同潑墨山水,在冰肌下暈開猙獰紋路。
“朱門貼着血紅囍~”
殘存的八具女屍齊聲吟唱,音波震得檐角銅鈴迸裂。
陸昭音左肩新添的貫穿傷噴出冰晶碎屑,噬心咒黑線趁機鑽入傷口,如毒藤蔓過鎖骨。第七具女屍自背後突襲,朽爛的指骨刺入腰腹的刹那,她反手将雪髓劍捅進對方胸腔,劍鋒攪碎心髒時帶出大團蠕動的蛾卵。
“原來你在這裡……”陸昭音突然輕笑,雪髓劍芒暴漲,“原來哪裡都不在。”
“白蓮池底生紅蛆喂~”
童謠轉入第三段時,嫁衣女屍瞳孔裂成複眼。
陸昭音雪髓凝成的右臂爬滿冰裂紋,卻突然将劍鋒刺入自己左肩。噬心咒黑血噴濺的刹那,女屍動作凝滞如被無形絲線牽住。
冰棺殘片映出陸昭音慘白的臉,她看見女屍融化的唇角翕動,依稀分辨口型。
“快走。”
陸昭音捏碎冰魄發簪,簪中封存的雪蓮香席卷義莊,女屍嫁衣突然燃起蒼藍冷焰。冰晶劍鋒貫穿女屍咽喉的刹那,陸昭音扯下嫁衣半幅袖角,焦黑的布料間藏着半枚玉扣。
一塊……護身符。
檐角銅鈴驟歇,歌謠餘韻散入夜風。陸昭音跪坐在冰棺碎屑間,噬心咒黑線正吞噬她最後半條完好的手臂。
月光穿透殘窗,照見棺底偈語新浮的一行血字。
“往生無渡處,穢蝶啃癡骨。陰兵擡轎過西樓,照見碑上無名咒。”
*
子時過半,垂雲鎮外荒山忽起濃霧。
紙錢如雪霰簌簌飄落,林間古槐的枝桠上挂滿引魂幡,朱砂繪制的螭吻紋正滲出黑血。遠處傳來銅鑼悶響,十二盞青皮燈籠浮出霧霭,紙紮的鬼差擡着鎏金轎辇踏空而行,轎簾縫隙垂落的鎖鍊拴着冰棺,棺面卦象與義莊女屍心口的如出一轍。
鎮口茶棚的老漢突然打翻陶碗,黍米粥潑在地上凝成卦象:“陰兵過境……快閉戶!”
攤販們僵硬地收起幌子,蒸糕的甜香裡混入腐臭味。那些匆匆掩門的“鎮民”腳下竟無影子,裙擺掃過青磚時漏下幾縷黑霧。
“往生渡口無渡舟咧,三千冤魂唱不休。
烏鴉銜着碎命簿哎,紙錢化作蝶咬喉。”
歌謠從轎辇中飄出,腐爛的聲帶摩擦出箫管漏風般的曲調。
冰棺突然炸裂,腐屍們機械地搬運雪髓罐,罐中黑水翻湧間浮出人臉,是三日前燈會上簪花的少女與賣酒郎。
一隻蝕骨蛾鑽出棺縫,翅翼磷火映出轎簾後一閃而過的青銅判官面具,面具下滲出冰藍血絲。
*
天行镖局壬午年七月初七,押镖人從空白,緩慢爬上陸昭音的名字。
*
暗巷陰影如活物蠕動,菌絲順着牆縫攀爬。糖畫攤子的老翁撚起兩隻糖人,緩慢走到兩人身邊,琥珀色糖漿裡裹着細小的蝕骨蛾卵。
“糖畫要趁熱吃。”
老翁咧嘴笑時,金牙縫隙鑽出黑蟲。
聞長生靴底碾過某塊青磚的刹那,地面陡然塌陷。祝清竹廣袖卷住她腰身急退,原先站立處爆出女屍,心口的螭吻簪正融化出腥臭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