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有悶雷響過。
陰沉沉的雲逐漸聚攏,猜不到當下的時間,似乎下一刻就要變成夜晚。
李越從另一側繞過來,跟她們湊在一塊兒咬耳朵。
“感覺等會兒還要下雨,幸好我們不是高二,高二還要上晚自習,離家遠的時間緊張回不去,還得在外面買着吃。”
文喜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看來自己還得努力攢錢,夏季多雨,晚自習時間緊迫,回不了家在外面買飯,這又是一項支出。
三個人正在聊天,對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緊接着絕大多數人群都圍在了那邊。
一衆比賽的男生也跑過去,吵鬧聲中隐約透出微弱的哭聲。
文喜心裡突突跳,眼神望向冉秋:“我們過去看看?”
冉秋拉着她和李越往過小跑:“去看看,剛那邊站的是我們班的女生。”
冉秋擠出一條路,文喜連帶着看見了最裡面的場景。
她們班上的學習委員正坐在地上捂着腦袋哭,身側還有同班同學安慰。
高二年級的同學手足無措站在那裡,時不時問兩句“同學你沒事兒吧?”
文喜的視線也順路掃到了趙懸那裡,他的表情平靜,抱臂站在那裡,好像這一切都與他無關,隻是因為一場比賽還未結束,他還算作其中的一員。
學習委員叫王雨葙,平日裡是個挺熱心的班委,就算班上有人違反課堂紀律,也總會在記錯本上寬恕一二。
長得是文靜那一卦,但戴着黑色大框眼鏡,擋住了眉宇間的溫柔,行事火辣幹脆。
此刻,王雨葙也顧不得同學情誼,一個勁地悶頭哭,顯然是疼得不輕。
文喜上前,蹲在王雨葙的身側,摸了摸她的胳膊。
一般受傷,能哭出聲基本沒有大事,一聲不吭躺那兒的才算是出了大問題。
文喜輕聲問道:“我帶你去找班主任吧。請假去醫院看看。”
王雨葙緩了緩,停下了抽泣,但還是捂着腦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最後把體育老師引了過來。
體育老師讓文喜和另一名女生把王雨葙扶着去主席台下的辦公室。
文喜即刻起身,沖上腦袋頂的暈眩讓她的視野前驟然漆黑一片,她下意識伸出手探了探,沒有摸到王雨葙。反而是一隻鼓脹着青筋的胳膊放在了她的掌心下面。
“不要起太快,腦供血不足會暈。”耳邊突然插/進一道聲音,輕微的,像是嘈雜雨聲下的鐘鳴。
是趙懸在和她說話。
她的眼前也漸漸開始浮現白日場景,掌心的溫熱快速褪去。
她再扭頭去看趙懸時,他已經轉身離開了。
體育老師一般都在操場這邊辦公,教學樓裡很少去。大概是受傷的情況時有發生,辦公室裡的醫療物品都很齊全。
辦公室裡的老師先幫王雨葙測了血壓,在腦門上噴了藥,等了十分鐘,從王雨葙的表情看,應當是沒問題了。
體育老師也趕過來:“剛給你班主任說了,如果有什麼不舒服就立刻給家長打電話哈。”話落,又和其他老師發牢騷,“都說了好幾年安排個醫務室,到現在都沒落實,我們這幾個體育老師都快成醫生了,收拾收拾準備轉崗吧!”
文喜低頭,抿起嘴巴憋笑。
王雨葙也跟着笑,兩個人一起将腦袋邁向門口,背對着辦公室的老師們。
醫藥箱就散落在辦公桌上,上面也有止痛藥膏和創可貼。
文喜的腦海中無端劃過趙懸腹部上的青紫色,一時之間有些怔忡。
她眼神又陸陸續續掃過好幾眼牌子。
體育老師走過來,問王雨葙狀況。
王雨葙搖頭:“謝謝老師,我應該沒事了。”
“不暈是吧?從頭至尾都沒有想吐的感覺是吧?”
“嗯嗯。謝謝老師。”
文喜順路問了一句:“老師,請問這個牌子的膏藥止痛效果好嗎?”
體育老師看了她一眼:“你也傷着了?”
這下,連王雨葙的視線都一同落了過來。
文喜連忙擺手否認:“不不不,不是我,是我一個朋友……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上有點青紫,沒敢告訴爸媽。”
看她描述得這麼細緻,體育老師才解釋道:“要是嚴重還是要去醫院看病啊。街邊藥店裡大多數都是複方南星和雲南白藥這兩個牌子比較好,具體的種類可以問藥店的店員。不過紅花油是最快捷的,活血祛瘀,使勁按摩揉搓,沒兩天就能緩解了。”
文喜默默記下這兩個牌子的名稱,和老師道謝後,扶着王雨葙回到教室。
班上大多數人都看見了籃球上的那一幕,見到王雨葙回來,都圍在她的座位前後問東問西。
“誰砸的你?是咱們班的還是高二的?”
“其實我沒有看清楚,不過應該不是我們班的,他們都幫我說話,高二那一隊的也沒反駁。”
“那就是做賊心虛!”
“你這成語也不是這麼用的啊。”
“你管我!哎,對了王雨葙,高二那些人有沒有和你道歉啊?”
“我好像沒聽見……”
“啊?他們怎麼這樣啊?”
一行人話還沒說兩句,上課鈴很快奏響。
下午的時間總是滑行得飛快,一轉眼,淅淅瀝瀝的雨又下了起來,送走最後一批高一學生,校門口的栅欄門合上了它的饕餮大口。
文喜今天值日,讓冉秋先走了。
她一個人慢慢走在大街上。雨像斷線的珠子,哒哒地落在傘上,看似密集,卻萦繞着孤獨。
其實安遠的絕大多數街道對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她在香溪長大,雖然這裡的一切比香溪要好得多,但是帶給她的歸屬感趨近于零。
她盯着腳下時而頑強又時而松散的磚塊,竭力地想避開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