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屋子在巷子口的拐角深處,小小的兩間瓦房,雞鴨圈在一處,牆角種着幾株黃蕊花,綴在老舊的白牆上,很有些意境。
太陽大,陰涼的東北角屋子半開着窗戶,好些蠶吐絲結繭,還有一些蠶密密麻麻附着在桑葉上,小口蠶食。
天氣好,小屋搭了幾根杆子,粗布麻裙的少女曬被子,院裡投下四四方方的被子倒影。
宋月朗提着背簍,從小巷處走出來。
少女拍打着被子,聽見腳步聲看過來的眼眸透着欣喜:“奶奶,您回來啦!”
“這樣大的太陽,怎麼站在院裡曬,快回屋裡去,”隔着老院,老婦人就招着手,小碎步挪得更快:“昨天剛好一點,誰讓你下地,快回去,快回去。”
“一個丫頭片子,這樣精貴的養着幹什麼,真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呢,一個老婆子還要把屎把尿的伺候。”
小木屋旁邊的大瓦房,從屋後面走出來膀大腰圓的婦人,揚着柳葉眉,口脂鮮豔,一張大餅似的臉,拿着一個裝滿幹蘑菇的筲箕。
宋月朗記得這個婦人,剛才在街上,就是這個婦人同老人搭的話。
老婦人肉眼可見的生氣了,怒氣勃發的一張臉。站在院裡曬被子的姑娘局促的低着頭,看見奶奶身後站了個男子,又慌忙把洗衣服挽起來的袖子放下去。
“怎麼了,我還說不得了,你自己看看身上穿的,屋裡用的,哪樣不是破破爛爛的,”婦人又說:“要我說,當初你要是把那門鑲金繡玉的手藝教給我,也好過跟着這個窮酸閨女過苦日子。”
“老二家的,别說了。”老太太氣得發抖。
桑葉落了兩片在地上,這是别人的家事,宋月朗在一旁避着,看着老人一臉歉意的看過來,笑了一聲說不妨事。
“嬸,嬸嬸……”少女怯怯的站在屋檐底下,一張臉更白了。
“小若,你回屋裡去,這裡沒你事。”走到門口,老人讓她回去。
“怎麼着,自己做了還怕别人說,”婦人惱了,幹蘑菇嘭的一聲扔到地上,瞪着眼,張着嘴,一張臉更大了:“都是家裡的兒子,你怎麼就偏頗老大家的賠錢貨,憑什麼她能學刺繡的本事我就不能學,也不知道老二是那個早死的糟老頭子跑哪偷人懷的野種,讓你們這樣不待見。”
“作孽啊作孽!”老人氣得捶胸頓足:“當初我教你繡花,是你自己矯情,不是嫌棄燭火傷眼就是針尖刺手,那是我不教你嗎?那是你自己……”
“死老太婆!現在提那些陳年的污糟事有什麼意思,”往地上啐了一口,婦人叉着腰罵:“我不同你講這個,當初分房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說你這個寶貝孫女是個有天分的能幹人,讓我們不要分家,以後有的是好日子過。”
“現在呢,手藝學到了,賣不出去有什麼用,上次的織金布如何了,賣家産賣地買來的線,我看你們兩個骨頭渣子都要賠進去。”
“那是我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老太太一張臉通紅,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熱得,她用力跺了跺腳:“要不是,要不是……”
“要我說,趕緊把你孫女嫁出去得了,省點米糧還能多活兩年,我娘家舅舅還沒娶親,把這個丫頭片子嫁過去,還能當個續弦,不然,哼哼,一老一小死在屋裡都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