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靈均看到被何苗背回來的沈冉時,隻覺得世界天旋地轉。
沈冉靜靜地伏在何苗背上,身後大片的血迹斑駁,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一般的狼狽,氣息奄奄了無生機。
蕭靈均手忙腳亂地安排侍從去叫大夫,再将沈冉安頓在床上。
在等待大夫來的時候,蕭靈均顫抖着手握住沈冉有些冰涼的手,目不轉睛盯着沈冉如此虛弱的模樣,呢喃道:“怎麼會這樣……”
一旁的侍從憂慮地看着蕭靈均,安慰道:“五皇夫别急,殿下吉人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
蕭靈均難以抑制心慌,隻能微微閉眼,将臉貼進沈冉掌心。
好在大夫很快趕到,查看過沈冉的傷勢後緩緩歎息:“這傷勢雖沒有傷及筋骨,但也是九死一生。我隻能開些藥來給五殿下敷上,到底如何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若是七天内沒有醒來,怕是兇多吉少。”
蕭靈均面色淡淡跪坐在床邊,讓人給了些銀兩将大夫送走。
随後蕭靈均才從何苗口中得知今日早朝發生的事情,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緊衣角,牙死死咬緊,一股怒火竄上心頭。
五十大闆!
邶帝竟然對自己的親女兒下這麼重的手!
何苗觀察蕭靈均許久,似乎在确認他對沈冉的感情,半晌才開口,聲音帶着明顯的悲戚與疲憊:“晚些時候我遣人送些藥來,是從天山上摘下的藥草,你一定要照顧好她。”
“能陪在她身邊的隻有你了。”
何苗走後,蕭靈均重新回到沈冉身邊,看着沈冉在昏迷中依然皺起的眉,伸出手想替她撫平哀愁,心疼到難以呼吸。
沈冉怎麼能受這種屈辱。
蕭靈均不敢想象,沈冉被禁軍押着上刑時是什麼心境,朝堂上群狼環伺,連替她說話的人都寥寥無幾。
沈冉平日裡太堅強執着,從不與任何人說自己的處境有多難,不論發生天大的事都選擇自己一個人扛着頂起重擔,讓所有人都有一種沈冉永遠遊刃有餘,運籌帷幄的錯覺。
直到沈冉血淋淋地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瞬間,他才意識到沈冉也不過是一個血肉之軀,她不是無所不能。
沈冉……
你為黎民百姓,甘願自己受盡搓磨。
四面楚歌,孑然一身,你為她們遮風擋雨,那你的孤寂與不安與誰說呢?
你為什麼不能學會趨利避害呢!
河東道災民與你非親非故何必要這樣去幫她們!
簡直就是蠢貨,全天下最大的蠢貨,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蠢貨!
蕭靈均心頭一酸,幾欲落下淚來,帶着通紅的眼眶伏在床邊,賭氣一般地盯着她蒼白的面容看。
沈冉,你把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殊不知我還在家中等你啊。
你難道就一點都沒有考慮過我嗎?
你出了什麼事,我要如何活下去呢?
直到夜晚,沈冉突然發起高燒,口中喃喃地喊着奶奶。
這樣燒下去人遲早燒傻,蕭靈均讓人打來一桶溫水用濕帕一遍一遍地替沈冉擦拭身體,試圖讓體溫降下去。
侍從試圖從蕭靈均手裡接過帕子:“五皇夫,我來吧。”
蕭靈均不着痕迹地避開侍從伸來的手:“我來就行,你出去吧。”
侍從退下,屋内隻剩蕭靈均和昏迷着的沈冉,燭影搖曳,屋内隻剩帕子一遍遍被放進水桶中浸濕擰幹的聲音。
即将入冬,蕭靈均的手因常年練習琵琶與劍而有些薄繭,卻在平日手脂的滋養下顯得修長細膩,此時卻在水中浸泡太久而發脹。
過了子夜,沈冉的體溫逐漸下降,蕭靈均才勉強松了口氣。
随後幾天,蕭靈均寸步不離地守在沈冉身邊,何苗、何齊以及王季清将藥物一刻不停地送入五皇女府,這些在外面稀罕到千金難求的藥材,現在像流水一般送進五皇女府。
可這些都沒讓沈冉醒來,甚至沈冉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微弱,幾乎是到了氣若遊絲的地步。
蕭靈均這些天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極度疲憊讓他的精神幾乎成一道繃緊到随時會斷的弦。
已經第六天了。
沈冉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迹象。
蕭靈均的心随着時間推移越來越沉,他堅信沈冉能聽見他說話,強忍着心中的哀傷,嘗試各種話術喚醒沈冉的意識,柔聲道:
“馬上又要下雪了,你不是最喜歡玩雪嗎?你醒來,今年我陪你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沈冉毫無反應。
“《邶律》還沒修完呢,你快點醒醒,我陪着你一起修好嗎?”
沈冉依舊沒有絲毫反應。
“你還記得城郊那片桃花林嗎?等冬天過去又要開花了,你答應過我下次陪我去看,你不會食言的對不對?”
沈冉還是靜靜地閉着眼,沒有絲毫反應。
蕭靈均緊繃的那根弦還是斷了,握着沈冉的手顫抖着将臉埋進她掌心,溫熱的眼淚順着她的指縫流出,破碎的泣聲壓抑在蕭靈均胸膛,引起一陣陣震顫。
帶着哭腔的哽咽聲音響起:
“沈冉……”
“求你……醒醒吧,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