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靈均極少用眼淚表達情緒,世上并沒有那麼多人和事能觸動他的心弦,讓他流露出現在這種脆弱易碎的情緒。
可是他現在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能用的藥都用過了,可是沈冉還是醒不來。
如果世界上有神佛,求求你們顯靈吧。
蕭靈均願意承擔一切代價,他願意成為神佛最虔誠的信徒,他願意拿自己的命去換沈冉的命。
隻要現在沈冉能醒過來,讓他做任何事他都願意。
隻要沈冉能醒來。
青奴不知道從哪竄出來,輕盈的身體跳上窗框沒有一絲動靜,那雙圓溜溜的貓瞳注視着這一幕。
蕭靈均很明顯沒有注意到它,它平日裡不見蹤影,獨獨見到蕭靈均就格外粘人。但似乎是嗅到此時蕭靈均身邊萦繞的悲傷氣息,一反平常地沒有湊到蕭靈均身邊撒嬌賣嗲。
青奴躍下窗框,窗下放着幾株看上去十分雜亂的野草,是青奴不知從哪采來的,它銜着那幾株野草循着空中彌漫的苦澀藥味找到廚房。
爐上正熬着即将要送給沈冉的湯藥,粗心的廚娘此時正忙着在後院劈柴,而沒有注意到青奴。
青奴躍上竈台,将口中銜着的野草放進爐中。
看着那野草混入藥中,青奴才不慌不忙地擡起爪子,舔舐着肉墊上的傷口,順便梳理好有些淩亂的毛發,便踏着優雅的貓步離開了廚房。
半晌,廚娘終于回來了,将藥爐中的藥湯倒進碗中,囑咐侍從給送到沈冉房中去。
侍從端着托盤呈着藥湯穿過庭院回廊,叩響沈冉的房門。蕭靈均剛整理好心情,用與平常無異的聲音讓人進來,隻有那通紅尚且帶着水意的眼睛暴露了他的情緒。
這些天都是蕭靈均衣不解帶地守在沈冉身邊,喂她喝藥,從不假手于人。侍從推開門也隻是将藥湯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帶上門。
蕭靈均端起桌上的藥湯,用勺子攪拌吹涼,直到藥湯溫度變得溫熱适合入口,他才準備給沈冉喂藥。
瓷白的勺子呈着黑漆漆地藥湯往沈冉嘴裡送,可藥湯盡數順着唇角溢出,蕭靈均從懷中擡出手帕替沈冉擦淨藥漬。
沈冉現在的狀态已經差到喂不進藥了,脈搏更是微弱到幾乎沒有。
蕭靈均意識到這一點,仰起頭試圖将眼淚逼回去,長呼出一口氣,用手背将溢出的眼淚胡亂拭去,看向手中黑漆漆冒着熱氣的湯藥。
他含住一口藥湯,嘴對嘴将藥湯渡進沈冉口中,這一碗藥湯蕭靈均就以這樣的方式喂沈冉喂了下去。
碗裡還殘留着幾滴藥湯,蕭靈均将碗放在地面上,口中的苦味在唇間久久難以消散。
好苦啊,沈冉。
你怎麼這麼狠心,舍得讓我受這種苦。
蕭靈均低頭勾住沈冉的小拇指,隻有這樣可以給他帶來稍許心安。
*
天光大亮。
沈冉的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一個光球正貼在她臉上。她此時正趴在床上,微微一動都會牽扯到身後的傷口。
她隻能無奈地在心中喊003:“003,起來。”
003見她醒了緩緩飛到半空中,淡淡道:“你終于醒了。”
接着意有所指道:“你再不醒,有人就要瘋了。”
沈冉這才注意到趴在床邊的蕭靈均,他的小拇指勾着自己的小拇指,面容疲憊呼吸淺淺,睡着了。
沈冉自己都沒注意自己眼神此時有多溫柔,擡手撫上蕭靈均的臉,在他眼下淡淡的烏青處摩挲着。
蕭靈均感受到臉上輕微的癢意,有些茫然地擡起頭,對上沈冉那雙明亮的眼睛,直接怔在原地,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沈冉握住他的手,笑着輕聲道:“辛苦你了,靈均。”
蕭靈均的眼睛瞬間通紅,眼中的淚瞬間掉落下來,他将頭埋在沈冉身前,近乎貪婪地感受着沈冉的氣息,聲音哽咽發悶道:“你就是個混蛋……”
“知道嗎?沈冉,你就是個混蛋。”
“你根本就一點沒有考慮過我,我真的……”
他的聲音顫抖着,這幾天的疲憊勞累在此刻都化作委屈幾乎要讓他喘不上氣,破碎的話語從喉嚨裡艱難流出:
“……恨死你了。”
沈冉擡手輕拍他的背,低頭吻了吻他的發頂,柔聲道:“别恨我呀。”
“我的好靈均,我的寶貝靈均,怎麼可以恨我呢?你都恨我的話,世界上就沒人愛我了,那我好可憐呢。”
身前的人帶着賭氣,幽幽道:“呵,随便你,你就可憐去吧。”
“早知道就該放任你自生自滅去,到時候我再找個比你對我好百倍千倍的,拿着你這五皇女府所有值錢的物件給我當嫁妝。”
沈冉不滿地擡起他的頭,看着他通紅的眼眶又有些心軟,幹脆捏捏他的臉威脅道:“不許說了,再說把你捏成小鴨子嘴巴。”
沈冉雙手捧着蕭靈均的臉,感受着掌下細膩的的肌膚觸感,微微垂眸側首吻上他的唇。
在萬物寂靜的秋日裡,一切都歸于悄悄。死去的心卻在這秋日裡重新抽枝發條,逆着世間準則煥發光彩,于無聲荒地中破繭而出。
新生。
來自愛的新生。
從前沈冉習慣自己扛起一切,因為她身邊從來都空無一人。
但是現在,她有新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