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芙現在肯定在想方設法保住自己的命,她還有什麼籌碼呢?她隻能讓權給邶帝,求一絲苟活機會。”
“邶帝看在她如此識趣的份上,想來也不會介意保下她,沒了軍權治理權也遲早轉移到府守手中,河東道經略使一職便徹底淪為虛職。”
003:“難道就這樣讓孟芙逃過一劫嗎?”
沈冉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孟芙不會悶吃這個大虧,沈昭也并非良善之輩。”
“沈昭到底還是幫了雲樞社,你居然不打算幫她?這不像你的作風。”
幫沈昭?
沈冉合上眼思緒一團亂麻,隻覺得這房間暖意太安逸,讓她有些昏昏欲睡。
“…誰知道呢。”
*
沈冉傷好以後第一次上朝,幾乎所有人都對她避之不及,像是躲瘟神一般躲着沈冉,隻有王季清還能時不時和沈冉搭幾句話。
不過沈冉也并不在意這些,鐘聲敲響走入金銮殿,沈冉掃視一圈,最終目光落在右丞相身上。
原本左右丞相與大将軍三人分别把握了決策審議執行三大權力,可如今左丞相與何苗身死,右丞相又是堅定的保皇派,唯邶帝馬首是瞻,縱觀大邶百年權力從來沒有如此集中過。
朝堂,真正成為了邶帝的一言堂。
邶帝緩緩走向龍椅,龍椅背後巨大的金龍壁畫此時像活過來一般,睛瞳發亮,龍身上的鱗片都熠熠生輝。
明明沈冉都已經上了這麼多次朝,偏偏今天感覺格外莊嚴敦肅,那壓迫感仿佛千斤巨石壓迫在沈冉心頭,要把沈冉壓得喘不過氣,恨不得壓斷她的筋壓碎她的骨,逼迫她下跪俯首稱臣。
邶帝坐在龍椅上,瞳仁靜靜掃視過下首行禮的群臣,所有人都異口同聲齊呼:“陛下萬歲——”
聲音齊整響亮,與原先的散亂全然不同。
還沒等邶帝道平身,一陣鼓聲從德玄門方向傳來,穿過金銮殿前的廣場,直直落到殿中所有人耳中。
沈冉下意識擡眼想向外看去,卻發現群臣卻好像沒有聽見一般,依舊維持着那行禮的姿勢,連大氣都不敢喘。
隻有邶帝眯了眯眼,向外看去:“何人在擊鼓鳴冤,帶上來。”
威嚴的聲音回蕩在整座金銮殿,很快禁軍就将那女子帶了上來,看上去十分年輕,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
邶帝沒有喊平身所有人都不敢動,擡着手臂垂着頭,不少人的手臂已經維持不住開始發抖,寒冬裡額上都冒出細密汗珠。
垂着的頭也不敢擡,隻有視線暗暗跟随着,看那女子不卑不亢地走上金銮殿,施施然一掀衣袍跪在下首,道:“草民拜見陛下。”
邶帝微微側首,頗有興緻地看向女子,詢問道:“你是何人?”
“草民雲樞社學生,衛小寶。”
衛小寶用清朗的聲音回應邶帝。
沈冉心下微動,悄悄側首看向衛小寶。
發現她身形清瘦眼神明亮,臉上不見半分谄媚之色,即便是跪在邶帝面前腰背也依然挺直,毫不畏懼地看向龍椅上那道明黃色身影。
“你可知道這是何處?”
“金銮殿。”
“你所為何?”
“為民鳴冤。”
“要告何人?”
衛小寶眼神清明,堅定道:“學生要告河東道經略使孟芙,貪污赈災款,草菅人命。”
金銮殿頓時陷入一片靜默,連呼吸聲都消失了,此刻哪怕是一片羽毛落在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所告之人是河東道經略使,你該向刑部告她,卻跑到金銮殿擊鼓鳴冤,是為越訴。”
邶帝道,“越訴者笞五十,這你可知道?”
“草民知道,草民願受笞刑。”
邶帝眼神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向侍衛遞了個眼神,金銮殿内不宜見血,侍衛将衛小寶帶到金銮殿門外。
邶帝像是才想起群臣還沒有平身,道:“諸位,平身吧。”
群臣松了一口氣,紛紛直起身子。
侍衛很快取來荊條,這荊條在鹽水中浸泡過,變得更加有韌性,表面硬度也比尋常荊條高。
一下又一下的抽打聲響起,沈冉幾乎能想象到帶着破空聲的荊條落在衛小寶背上會有多疼,那帶着倒刺的荊棘,會狠狠紮進皮肉裡,一下一下把背部抽得血肉模糊。
沈冉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緊成拳。
大部分人在母父膝下承歡的年紀,她走上這個危機環繞的朝堂,就好像一頭綿羊誤入狼群。
格格不入。
這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沈冉不動聲色歎息一聲,内心默默祈禱邶帝不要對一個孩子那麼殘忍。
荊條抽打聲戛然而止,侍衛走上前向邶帝複命:“陛下,行刑完畢。”
邶帝微點頭:“把人帶上來。”
衛小寶受完笞刑已經面色慘白,侍衛要将她帶上殿,衛小寶卻拒絕侍衛的攙扶,咬着牙從地上爬起來,步伐踉跄地重新走上殿中。
背後的衣服已經爛成絲絲縷縷的布條,能看見她後背血肉模糊一片,但她的背甚至沒有彎下去一分。
衛小寶從懷中拿出青州百姓所寫萬民書,雙手呈上,由元内侍接過送到邶帝手中:
“陛下,河東道經略使孟芙貪污赈災糧,以緻災民食不果腹易子相食,偌大的青州府甚至找不到一棵樹皮完整的樹木。青州百姓寫下這萬民書想上京訴怨,卻被孟芙發現并冠以妄布邪言的罪名斬首。”
衛小寶一直沒有彎下去的腰在此刻終于彎了下去,她狠狠地磕下一個響頭,語氣急促,許是想到青州百姓,眼角隐隐有些水意,咬牙道:
“求陛下為河東道百姓做主,為那些為孟芙所害的百姓做主!”
萬民書中字字泣血,孟芙的罪行罄竹難書,小小的紙張蓋着成千上萬個百姓的手印,密密麻麻地疊在一起,鮮紅一片。
衆人聞言屏息凝神看向邶帝,邶帝的臉隐藏在萬民書之下,看不見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