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冉并沒有用何氏軍和沈昭拼死抵抗，相反，而是非常順從地被沈昭關進天牢。

沈昭多日沒有露面，沈冉猜想她應該是在忙着掃尾，清算先帝餘孽和準備登基事宜。

沈冉倒是不着急，反而向看守她的侍衛要了紙筆。

003原本眼見着沈冉殺入乾清宮距離奪位隻有一步之遙，欣喜若狂。

卻被沈昭帶着禁軍出現，将沈冉關入天牢這一巨變氣得團團轉，它瘋了一般撞門大喊大叫，但是沒人看得見它也沒人知道它在幹嘛。

003氣惱地飛了幾圈最終撞到沈冉頭上，沈冉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不滿道：“你幹嘛？”

“你到底在想什麼，禁軍和南明一戰原本的五萬人現在隻剩三四萬，你有三萬何氏軍在手邊本來可以與她拼死一戰，誰輸誰赢尚不可知，怎麼能就這樣輕易放棄了呢？”

“退一萬步說，哪怕你赢不了，三萬何氏軍總可以掩護你去江南東道，那裡還有七萬何氏軍等着你呢，你隻要一句話她們會立即和你揮師北上，你為什麼要順從沈昭！”

“是啊，我當然可以反抗。”

沈冉沒有太在意003的話，揉了揉腦袋很快又重新提起筆在紙上寫着，漫不經心道，

“但是大邶的百姓怎麼辦，她們經曆了和三國聯軍的戰亂，又被邶帝拉來修建仙境，賦稅也把她們壓得喘不過氣。我可以與沈昭一戰，但不管是我赢還是她赢，換來的都是一個瘡痍滿目的大邶，百姓已經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能夠和平更疊權力，是最好的結果。”

003啞口無言，但還是不死心道：“沈昭上位會殺了你，你難道就不怕死嗎？”

“我進京之前就做好了死的打算。”

沈冉頭都沒有擡，依舊筆耕不辍，“我不死的話，靈均的情蠱該怎麼辦？其實我以為你會更想問我，為什麼看到趙含和沈昭在一起不驚訝，畢竟我的任務失敗，你開啟下次任務時能稍微提醒一下她。”

003愣了半晌，說實話，它的确想問。

沈冉也沒有糾結太多，她知道003想知道：“趙含非世家出身，又武試入仕，本身就是沈昭的重點拉攏對象。沈昭的府兵出不了城，當時在青州營救學女，沈昭隻能從禁軍調兵。還有，沈昭一直在邶帝身邊埋有探子消息靈通，邶帝信賴的人不多，趙含是其中一個。”

“結合這些來看，趙含隻能是沈昭的人。”

003看見沈冉平靜的樣子，怒意更盛，剛想開口卻聽沈冉又道：

“003，其實你就是原主吧。”

003僵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暴露的，隻能讷讷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的演技太拙劣了，從一開始你就在阻止我貶低原主，阻止我評判原主。作為一個沒有參與到這個世界的電子體，你沒有必要這麼期待我奪位，也沒有必要讓我小心蕭靈均，思來想去，也隻有你是原主這一個選項了。”

“這應該也不是你第一次想改變大邶的結局，之前還有多少次？都失敗了？”

003沉默不語，沈冉也沒有刨根問底的打算，隻是翻過手中的紙張，繼續寫着。

一時之間，兩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003飛到沈冉身邊，看見了沈冉在寫的是什麼。

那是雲樞社未來二十年的計劃，沈冉事無巨細地安排好了每一個方面，甚至連可能受到的阻力及解決辦法都給出了，但是在最後沈冉還是加上了——

【以上，皆為我的個人見解。然世事茫茫難自料，春愁黯黯獨成眠，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你們自做定奪，我無法眼見雲樞社輝煌，但雲樞社輝煌之日，我與你們同在。】

沈冉舒出一口氣放下筆，再次擡頭沈昭出現在她面前，她身着龍袍，明黃色的衣服在昏暗的天牢中格外顯眼。

兩人隔着天牢的獄門對視，沈冉隻是很平靜地說：“你來了。”

沈昭想過沈冉會憤怒，會質問，卻沒想到沈冉隻是這樣平靜地說出一句你來了。

沈冉的這份平靜不知道為什麼讓沈昭的心裡突然竄起一股無名火。

沈昭垂眸斂去眼底的神色，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偌大的天牢裡隻剩下兩人，沈冉靜靜等待沈昭的下文。

“現在感覺怎麼樣？”沈昭問。

沈冉毫不在乎道：“挺好的，無事一身輕。”

沈昭皺眉，她實在看不慣沈冉這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于是緩緩蹲下身，平視着沈冉：“有一件事情，我想我可以告訴你了。”

“在你出征之前，靈均就懷孕了，他生下了一個女孩，現在已經滿月了。真可惜，你好不容易沒有死回到了京城，卻連他們父女一面都見不到。”

沈冉聞言這才正眼看向沈昭，沒有說話，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沈昭看到沈冉這一舉動滿意地唇角微勾，但那絲笑意很快轉瞬即逝。

沈昭站起身來，揚起頭似乎在回憶：“其實一開始，我是真的想和你合作，如果是那時的我，現在一定不會把你關起來。我知道你會為了靈均的情蠱主動赴死，但現在我已經容不得一絲差池，所以我不能讓你見到他們。”

沈昭看着沈冉微微歪頭，扯起一抹笑：“我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計劃的，沈冉，你這麼聰明，你會知道嗎？”

“從你父侍死的時候，對嗎？”沈冉道。

沈昭有些驚訝，沒想到沈冉竟然真的知道，眯了眯眼問：“你到底怎麼知道的？”

“你當時騙了我，你父侍在你懷中的時候沒有死，是你親手用匕首殺了他。人死了以後再補刀，是不會流那麼多血的。”

沈冉道，“但是我想問你一句，為什麼？”

沈昭為什麼要親手殺了芳貴君，明明在那之前沈昭一直把救出芳貴君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标，可卻在見到芳貴君後，親手殺了他。

沈冉一直都很想知道為什麼。

沈昭心想事已至此，勝負已定，告訴沈冉也無妨。

“沈冉，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沈昭感慨道，“你被那麼多人愛着，鳳君愛你，何苗愛你，靈均也愛你……他們把你需要的都拱手送給你。”

“可是我沒有，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争取來的。我想救出父侍，我以為他會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愛我的人。但是事實證明，我想錯了。”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神智不清，監室的牆上滿滿都是他用指甲摳出的，用南明文字寫下的南明。他一見到我就撲上來，想要掐死我，用南明話罵我是大邶野種。我突然才想起來十歲時見他的那一面，他就對我十分冷淡，現在想來，大概他從來沒有愛過我。”

“也許對他來說，從他的□□誕生了一個混雜着南明和大邶血脈的孩子，是對南明的背叛，也是對他的恥辱。他恨大邶，也恨我。”

“這麼多年的執念，全都是我的自作多情，為了一個根本不愛我，恨不得我去死的人忍辱負重，簡直太蠢了。所以我親手殺了他，用他的血洗刷掉我的愚蠢。”

沈昭說起這些眼中沒有恨意，沒有憤怒，隻是解脫和釋懷，“我的人生是徹頭徹尾的悲劇，我的信念徹底崩塌，我需要找些什麼活下去。”

“權力，權力永不背叛。”

沈昭張開雙臂，像是展示自己身上的龍袍一般在沈冉面前轉了一圈，微微一笑，“好看嗎，這就是權力。”

“明日就是我的登基大典，可惜，你看不到了。”

沈昭露出一個殘忍的笑，“但是我很寬容，我還可以再給你一些時間，你可以好好寫封信好好和靈均還有你的女兒道别。”

“你我之間本就是你死我活，等到子夜，我會親自送你上路。”

沈昭走了，沈冉靠在天牢的陰濕的牆壁上仰起頭，悠悠歎了口氣。但很快提起筆來，遵循沈昭給的意見寫下給蕭靈均和她還未謀面的女兒的絕筆信。

003怒氣沖沖：“這你都忍？她竟然現在才告訴你，你有女兒這件事情。我看她登基以後也不會好好對你女兒的，說不定怕她是個威脅，把她殺了呢。”

沈冉的筆尖一頓，目光在指間的戒指停留一瞬，但沒有接話很快又繼續開始寫。

沈冉寫了太多字，感覺手都發麻了，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麼準備，隻能想到什麼寫什麼，寫得手腕酸痛就放下筆甩一甩接着寫。

就這樣一直寫到子夜，沈昭果然帶着一壺毒酒來到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