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在太陽的光亮透過障子門落在室内地闆上的時候,沙理奈在一陣敲門聲裡悠悠轉醒。
“是誰?”她閉着眼睛,蹭了蹭枕頭,舍不得離開自己小小的被團。
“姬君是否方便進門?我是奉家主大人之命今日來侍候您的女官。”外面,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沙理奈掙紮了幾秒,才勉強睜開了眼睛。她慢悠悠地坐了起來,說道:“請進吧。”
和室的障子門被打開,一名穿着規整的女官從外面走進來。
她環顧室内,首先映入眼球的内容便是小女孩那一頭奪人視線的金色發絲,如同瀑布一樣鋪在她小小的身上,長長的尾端蜿蜒在木質的地面上。
面對這樣異于常人的景象,女官顯出一種久經訓練後的不動聲色。她彎腰傾身說道:“姬君,您可以稱呼我為枝子。家主大人讓我今日來帶您做祇園祭前的準備。”
“要做什麼嗎?”沙理奈看着她,聲音帶着剛醒時候的奶音。
“我先服侍您洗漱。”女官說道,“之後,會有人來為您量體裁衣。”
這次,或許因為這是産屋敷家家主的親自囑咐,所以女官和典侍都表現得很敬業,沒有之前那種怠慢。
沙理奈站在小凳子上張開手臂,便有女官們拿着尺子在她的身上比比劃劃。
距離祇園祭的日子已經很近了,所以制衣的時間便被壓縮得相當短,隻能用現成的布料。
她們的動作都很娴熟,将數據記錄完畢之後便都離開了。
“為什麼忽然要做新衣服?”沙理奈問道。
枝子回答:“姬君随同家主大人去盛大的典禮,着裝自然也要莊重。”
沙理奈想了想,繼續問:“父親會去嗎?”
“若君大人自然也會前往。”
聽到這個回答,沙理奈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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祇園祭是平安京全年最為重要的祭日,無數人都會在這場持續時間一個月的節日之中祈福,祈求疫病退散,無病無災。
在真正的慶祝日開始之前,便會有貴族出資制作的神輿從八坂神社出發遊行。
沙理奈在牆内聽到了外面嘈雜的聲音,便爬上牆頭,悄悄探出頭去看。
一列列穿着盛裝提着燈籠的人們從寬闊的道路之中走過,他們簇擁着造型精美外觀豪華的山鉾與神輿在街道上巡行。許多普通的平民也跟着車行走,參與到這場神事之中。
第二天,沙理奈便認認真真地将這樣的場景講給了她的父親。
她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是被她吃掉一半的唐果子,而無慘隻是坐在她的對面,時不時地低聲咳嗽。兩名侍從規矩地守在和室的外間。
“……所以呢?”在女孩說完之後,無慘問。
他蒼白的臉上帶着厭倦的神情,語氣同樣不算好:“人們很熱鬧,又怎樣?”
“我很高興之後能與父親一道去看呀。”沙理奈兩手撐着下巴擡臉對他說話,語氣憧憬,“這樣熱鬧,以前我從未見過。”
“随你。”
無慘并不期待這喧嚣熱鬧的祭禮,隻随意敷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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祇園祭最後的儀式将會在八坂神社進行,而有資格進入到神社之中近距離參與祭祀儀式的人便隻有皇室與貴族。
産屋敷無慘由仆人服侍着穿上一件件繡着家紋的服裝,衣冠莊重,将他的每一绺頭發都一絲不苟地收束起來,他的姿容儀态幾乎完美無缺。
隻是,自清晨起,這位貴族的臉色就差得吓人,因此,所有的仆人服侍時都分外小心翼翼。
一名女侍上前,想要伸手攙扶無慘出門。
無慘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一瞬間讓女侍感覺到冷得刺骨。
他一把揚起衣袖甩開了這個侍者,力量大到她直接向後跌倒在了地面上。
“我的身體還沒有孱弱到這種地步。”産屋敷無慘冷冷地說道。
他沒再理會這名女仆的求饒,轉身直接踏出了門。負責在外出時服侍他的男侍急忙跟在了他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生怕觸了這位分外難伺候的貴族的黴頭。
剛剛踏出北對的亭台,産屋敷無慘就聽到了一聲呼喚。
“父親!”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在這座貴族的庭院之中,也隻有一個人會這樣稱呼他。
産屋敷無慘循聲望去,便遠遠見到一個穿着圓滾滾的粉團子向他跑了過來。
木屐踩在地面上發出輕而急促的“哒哒”聲。
她穿着多層疊穿的十二單,最外是淺粉色的漸變唐衣,上面繡着散落的櫻花,黑色的假發披在身後,尾端落在嫩黃色的下裳上。
像一隻幼蝶跌跌撞撞地在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