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沒有勞煩侍從,而是親力親為地去煎了藥。藥方是經他研究之後确認完美無缺的,但實際操作卻缺少一樣至關重要的草藥,若是普通人服用,即使是他也不能夠确定這将是治病救人的良藥,還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多紀修守着藥爐,曾經的他總是享受這樣的時光,而現在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沉重的煩惱。
作為醫生本該見慣了生離死别,但多紀修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真正給他人診治的經驗并不算太多。
他前不久才出師,他的師父認為他是醫道上的天才,已經沒有多餘的東西可以交給他。于是,多紀修便出來闖蕩,之後就遇到了産屋敷無慘這樣棘手的病人。
醫生很喜歡與沙理奈相處,因為在她的身邊總是比在成年人們的身邊令他覺得自在。多紀修隻知道沙理奈很愛她的父親,卻不知道她願意為他放棄自身全部擁有的東西——包括生命。
多紀修支着下巴,搖了搖手中的扇子,控制着藥爐的火候。
——他又重重地歎了口氣。
這口氣被他歎得很長,直到有旁人進來他都沒有歎完。
“你在歎什麼氣?”進門的人瞪了他一眼,語氣極差。
多紀修頓時住了口,他一縮頭,擡眼看向正擋在門口處的女人,辨認出了她是常常在沙理奈身邊的女侍。
“藥什麼時候好?”玲子問他。
“還有半個時辰就可以了。”多紀修垂下眼睛回答。對于強勢的人,他向來都不習慣對視。
更何況醫生本就心懷煩惱,他知道沙理奈與這位女侍的關系一向很好,若是她知道沙理奈也會要服用他親手制成的這藥……
本該問完問題就要離開的玲子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她狐疑地看了看醫生,覺得他看起來不夠可靠,于是好心地提醒道:“你最好能夠把若君大人治好,不然若君大人生起氣來可不是小打小鬧的。”
給了一個處在絕境之中的人希望,若是再将它收走,隻會迎來無盡的怨憤與報複。而無慘向來不是一個寬和善良的人。
“好吧。”多紀修态度溫吞地應下,“我會努力的。”
他平日為無慘診脈,病人因為病情痛苦心情暴躁是正常現象。因此,醫生一般對無慘乖戾的态度不以為意。
産屋敷家家主雖然很有威勢,但平日裡言辭間也很講道理,并沒有強迫要求他一定要将無慘治愈,隻是許諾重金讓他在醫治上盡心盡力。而無慘的女兒沙理奈既善良又常常讓他覺得溫暖,若是有這樣的家族與女兒,無慘應當也不會太壞。
玲子來了又走了,這裡又隻剩下醫生一個人。望着藥爐往上袅袅飄起的水汽,多紀修又想歎氣了。
無論他心中的想法如何,他都要端着這湯藥送到産屋敷家長公子的寝殿之中去。
路并不長,轉眼間多紀修就已經踏入到主屋的寝殿造之中。
托盤上放着兩個扣着蓋子的小碗,裡面盛着不同劑量的湯藥。
醫生跪坐下來,将托盤放在了榻榻米上。
“請各位都先離開這裡吧。”沙理奈向着房間裡的侍從們說道。
這是一場豪賭,無論怎樣的過程與結果,産屋敷無慘都不會想要與他人分享。
仆人們離開,還關上了門。于是這裡便隻剩下了無慘、沙理奈與醫生三人。
沙理奈往前嗅了嗅,中藥材特有的苦澀味頓時順着熱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