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表哥臨時變卦了,不讓在塔裡烤肉,但堆砌的木柴在提升生活質量上還是幫了大忙。
在這樣濕淋淋的早晨,路誠輕易就點起了火堆。
掏幾顆土豆,取下半條還沒徹底風幹的鹿肉,偷表哥的劍來回切,對肉一通亂剁,熱水騰起白霧的時候,頭頂樹枝上跳過一隻好奇的松鼠,認真擦劍的表哥眼皮擡了擡,和它對上了視線。
鍋一下滿得快要溢出來,路誠隻能回塔裡多抓了把鹽。
一鍋濃湯被攪和均勻,路誠在表哥對面的石頭上一屁股坐下,摘了臨時口罩,終于正式開吃。
兩人一言不發吃了半個多小時,大湯勺才扒出了鍋底。
路誠累得呼氣,唉,出門在外,連吃個東西都這麼辛苦。
之後幾個白天,他們在林子裡趕路的過程更加枯燥乏味,竟然沒有遇到任何危險。
唯一創造危險的就是安德斯,他對整片森林裡活着的動物而言都是危險,一位行走的肉幹之神,幾天下來,路誠光在新肉條上撒鹽都撒得胳膊酸脖子也酸。
“你可以盡情抱怨,”表哥随手扯下一片寬大的樹葉,不知道今天第幾次擦拭他的劍,“過幾天我們不會再碰上一個活物。”
“樹也是活物,”路誠假笑,“我願意吃樹。”
換句話說,隻要别讓他再幹這種分屍的活兒,他可以吃素,也可以幹脆餓死。
路誠不眨眼地扯謊:“反正,我聽說,那些最聖潔的神仆都是吃素的,他們不忍心殺害生靈,所以才那麼強大。”
表哥竟然被逗笑了,發出哼聲,“是啊。”
路誠:“……”
跟這樣一個人成天一起徒步,人生還能有什麼指望?
“我想他們的意思是,”表哥嘲諷的聲音在這林子裡聽起來令人心尖發寒,“普通生靈的肉已經徹底配不上他們,不能‘滋養’他們神聖的身體。端上一盤龍肉,他們會連盤子都舔幹淨。”
路誠:“……怎麼會這樣?我真的——不太懂!”
天呐表哥,這種大實話有必要告訴我一個新人?你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聽?
表哥扔掉手裡用來擦劍的葉子,淡淡瞥着路誠,輕盈旋轉劍刃,像是察看還有哪裡的血迹沒擦幹淨。
路誠認為表哥看出了自己的驚訝很虛僞,隻是懶得揭穿,因為表哥又說:
“未來某一天,或許你也是一樣,會把神力流失怪罪在一塊肉不夠聖潔上。”
路誠眼睛瞪大了,免得表哥真覺得他不夠害怕,“神力為什麼會流失?”
安德斯沒回答,路誠又問:“因為年齡大了,老了?”
安德斯眉頭一皺,看向路誠,眼刀涼飕飕的,“不是。”
安德斯:“無論年老還是年幼,神厭倦了自然會收回全部寵愛,神仆無緣無故失去神力的事并不罕見。”
“無緣無故?”
“無緣無故。”
路誠可不敢再接茬了,因為表哥說完不知想到什麼,神色再次陰沉起來,就和天上追着他們的烏雲一樣。
路誠腦洞大開,琢磨安德斯或許已經将這次出差途中受重傷的事看成了嚴重的失寵。
原劇情裡也說過,安德斯歇斯底裡地守護造物主的威嚴,歸根結底還是試圖讨好神,讓神繼續護佑他,起碼保住他的傷眼。
現在表哥眼傷雖然還沒好,身體看起來卻好得很,體重比起初見那晚好像沒有下降一磅,就算表哥不揮劍,揮一塊石頭,路誠該腌的肉幹還得腌。
漸漸,路誠除了肉幹,還收獲了更多被聊死的天。
“夠了吧?”路誠胳膊都酸得擡不起來,一旦走上蘑菇坡,還要戴上簡易口罩,累到斷氣是真的,“别再考慮什麼肉幹了大人——”路誠大喘氣,又稍作停頓,免得顯出陰陽怪氣,他用無比真誠的語氣說:“我覺得您恐怕是單純地想看看煉金塔了,才一遍遍讓塔出來解除您的思念之苦。”
表哥腳步一頓,也僅是如此。
他态度不僅冷漠,現在連話都懶得回了。
但路誠覺得,自己已經直擊要害。
這天的最後兩個小時,表哥的劍簡直幹淨得不可思議,停止了屠戮和撒鹽後,他們腳程立即快了不少。
迷霧延伸到他們腳下,路誠看看寂靜的周遭,又看看灰黑的天空——還沒到晚上,所有顔色卻因為光的離開而一起消失了。
更沒什麼螢光飛蟲能在這種低溫下出來照路,至于白天那點暖意,連記憶都捂不熱,别說晚上,前一年鋪就的枯葉此刻被迅速凍成薄薄一片冰,他們踩上去咔嚓響。
又有隐隐的雷鳴威脅似的自頭頂壓下來。
路誠:“……大人,今天還要繼續走?”
走到什麼時候,走到死?
表哥沉默不語,壓下一根擋路的樹枝,腳步一點兒沒停。
路誠:“……啊,不知道為什麼,塔在召喚我……它或許想念我了,希望我進塔,在它厚實柔軟的床上躺下,安全又溫暖地度過長夜。”
安德斯停住了腳步。
哦,謝天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