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露水微涼。
滿是褶子的手愛憐地從木桶中抽出一枝花,頂着銀白頭發的老人不緊不慢地修剪花枝,在木色背景的襯托下,顯得優雅又溫馨。
灑滿星光的眼睛裡有一輪鮮花在轉動,細長完美的手指撫過尖尖的下巴,像是在呼喚花之精靈的到來。
植物特有的香氣化作光點四散,彌漫了整間屋室。
這,就是花子婆婆的店】
啪!
“喂臭小子,你畫的這是什麼鬼,就這還好意思收我兩千?!”
和畫作中不能說有點像,隻能說毫不相幹的婆婆憤怒地用膝蓋将畫闆折成兩半。
年輕的畫師滑跪在地,心碎地看着絕世佳作。
這飄逸的發絲,這占了半張臉的大眼睛,這藏滿了韻味的皺紋曲線……
畫師一把抱住損壞的畫作,在老太婆的拳打腳踢下大吼:“這叫新式藝術!而且我不是按照你的要求把你畫年輕了嗎!啊啊死老太婆你有沒有審美!!”
鮮紅的十字越來越大,最後更是忍不了的蹦出了腦門。
“哈?”花子婆婆拉長了音調,畫風瞬間從寫實變為校園愛戀,睜大布靈布靈的眼睛靠近畫師,“你把婆婆眼睛畫這麼大幹什麼,好讓别人看清婆婆今天沒擦幹淨眼屎嗎?!”
“想讓婆婆說呐嗎,想聽婆婆說呐嗎?!”
婆婆在那挑着音色呐呐,畫師臉色鐵青地捂住嘴搖頭。
這個場景看起來可能很是讓人誤解甚至有一絲顫抖,寺田绫乃就是就是這個時候帶着江夜來的。
“……婆婆,我剛剛還看到你丈夫在外面買菜,這樣可是不行的哦。”領着江夜過來的寺田绫乃深吸一口氣,“最起碼也要等你家阿娜達壽終正寝再說吧?”
江夜:為什麼要等壽終正寝?
正豪邁地揪着畫師領子讓他把嘔吐物咽下去的花子婆婆松開手,踢開虛弱的滾作一團的畫師,拍拍手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擺,走了過來。
“給婆婆我重新畫,我可不懂你的新不新式的,比起那個錐子臉,我還是喜歡以前我家門上貼的圓臉。”
“要是再畫不好……”畫師眼中,花子婆婆的臉有一半陷入了黑暗,眼縫中漏出攝人的紅光,“婆婆我就把你做成花瓶。”
“噫!是、是!”
畫師連滾帶爬地以光速逃跑,眼淚像是滋水槍一樣射個不停,在地上留下兩道濕痕。
花子婆婆輕歎一聲,轉眼和寺田绫乃攀談了起來:“說的也是呢,看來還得再熬個幾年了,男人啊……”
撐開傘擋住淚水攻擊的江夜将傘合上,略過交談的二人,直直将目光落在了他們身後。
這是江夜第一次踏足花店,不是掩埋在黃沙下被她挖出來的那種。
帶着自然清香的店鋪不大,但溫馨的布局和木質的顔色,讓人忍不住放松了下來。
很典型的老式店鋪,在還不激烈的天人文化沖擊力,生機勃勃地歡迎每一位客人。
當然,就剛剛的那一幕來看,它的老闆娘更是生機勃勃。
“話說绫乃,這麼早就來我這裡……”花子婆婆半捂着嘴熟稔地打趣道,“是想給‘他’回禮了?”
兩個大拇指對了對,花子婆婆面容慈善,但做出的動作卻暧昧直接。
“真是失禮啊老太婆,抓着人家的私事不放。”内心有一瞬羞赧的寺田绫乃面不改色,用力地掰着花子婆婆的手指,力氣之大甚至能聽到噼啪的骨頭聲音。
剛剛在走神的江夜:等等,剛剛绫乃小姐是不是又ooc了??
……等等,什麼是ooc?
陷入不知名思考的江夜順理成章地發起呆來。
花子婆婆:“再怎麼說辰五郎那小子也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多問問幾句怎麼了!”
寺田绫乃面色微紅,到底還是辣不過花子這塊老姜。
她咳了一聲後讓出身位,無視了老人八卦的眼神,向江夜介紹道:“這位是花子婆婆,她家的花絕對是全江戶最棒的。”
之前見绫乃領來的小姑娘一直在雙眼放光地打量店裡沒好意思搭話的花子明白了,這是寺田绫乃介紹來的客人。
完全不在乎客人身上纏滿了繃帶看起來是個十足的怪人,見人無數的婆婆一眼斷定,這是位喜歡美好事物的漂亮小姐。
但她沒有貿然開口,而是在江夜看過來時露出微笑,道了聲“客人”。
江夜收回目光,面對陌生人熟悉的地方外露的善意熱情的笑容,隐蔽地向前走了一步,借着寺田绫乃的身體擋住了她大半身形。
店内花的種類是如此繁多,讓她一時難以抉擇。
“那個……我想包下這家店所有的花。”
老闆娘略微睜大了眼,震驚地“哎呀”了一聲。
所有?真是豪氣的大小姐,小绫乃GOOD JOB!
“大小姐”嗅着店内不含風沙的植物清香,繼續追加,“所有,所有的綠植,我都要了。”
她想給姐姐更多,她想在徨安看到更多。
江夜的腦内小劇場開始播放:如山的鋼藍色怪物嘴銜彩色,背後堆起花山的江華冷哼一聲,漫不經心地将神晃送她的花束丢到地上,摟住江夜對神晃說道:“對不起,我妹妹是最好的,你還是放棄吧。”
早上用了很久時間才壓制下去的對姐姐的思念再次反彈,拼命地拍打江夜的心門,想要奪門而出。
隻是想到江華心裡就滿是幸福和期待的妹妹咬住嘴裡的軟肉,繃着臉在那重複:“所有,拜托你了,就是所有……超過那個混蛋,我想回去送給姐姐,把所有都送給姐姐……诶?”
啊,說出來了,在外人面前光明正大地說出來了。
PA!
密密麻麻的黑紅字體瞬間淹沒了這家花店。
還是斷了,岌岌可危的理性繩索崩斷,紅色的姐姐字樣擠滿了江夜的大腦,溢出的部分源源不斷地從她嘴裡流出,在她附近形成一大片可怖的蠕動的“姐姐海洋”。
太久沒有見到江華了,從她第一眼見到江華開始,她就沒離開過這麼久,這麼……遠。
太遙遠了,那是星球間的距離。
“好難選,我想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姐姐帶回去,然後讓那個纏着姐姐不放的家夥再也沒理由過來!”
什麼都會帶回去的,姐姐想要什麼她都會為她去尋找!隻要姐姐不離開徨安,隻要不離開徨安就好!
啊,可是她自己好像就什麼招呼都沒打,離開了徨安。
沉默……
好不容易燃起來了的江夜身形驟然縮小,甚至幼化成了幼崽模樣。再仔細描述一點的話,就9是……
和小時候犯錯了,低着頭不敢看姐姐背後滿身黑百合的笑容一樣。
艱難從黑紅的“姐姐海洋”中掙紮出來的花子婆婆:“知道了知道了,是想送給心愛的家人對吧?”
縮小的江夜:點頭.jpg
“真是了不得的愛意,那麼就讓婆婆來幫你挑挑吧!”在心裡感歎着大小姐的陣仗大又樸素的花子撸起袖子,久違地燃了起來,“喲西,絕對會讓你滿意的,客人!”
“绫乃你也來幫忙,這可是個大工程!”
好不容易逃離“姐姐海洋”,又要被志氣烈焰燒熟的绫乃:“來了來了。”
真是風風火火的老人家和過于可愛的小姐。
*
志得意滿,站在船舷上仰頭直面陽光的繃帶怪人二号想到,能在這個年紀組建如此龐大的船隊,稱得上是志得意滿了。
财與權可以同時掌握在他手中,得天獨厚的身體更是他立足的本錢。
唯一的“敵人”隻有高高在上的日輪,但對于他們這種奔波在外的人,已算不上緻命。
夜兔陶醉地張開雙臂,像是要将太陽擁入懷中。
“船、提督,不是,副官大人!我們在附近抓到了一個吵鬧的小鬼!”
不靠譜的下屬打斷了他的自殺式約會,鲨魚頭的天人用武器壓着不斷鬧騰的孩子出現在陸光面前彙報,嘴瓢了好幾次,總算叫對了稱呼,也道出了他現在的現實。
船隊?不不不,現在不是他的了。堪稱奇迹的肉.體?不不不,有比他更奇迹的存在。
到頭來,隻有太陽永恒不變。
陸光的嘴角向下撇了零點一個像素點。他垂下頭看向鲨魚頭手裡的孩子,眼前一亮,零點一個像素點又重新揚了回來。
失去了與龍脈間的聯系,完全憑着直覺找到港口的巳厘野道滿:“放開我!”
“怎麼可能放開你啊,小鬼。”陸光彎腰撚起道滿的一撮頭發,捏住他柔嫩的臉頰左右看了看,滿意點頭,“臉蛋不錯啊,應該能賣個大價錢。”
不久前才聽過一樣的話的道滿渾身寒毛豎了起來,僵住了一瞬,然後更賣力地掙紮了起來。
面前這個渾身纏綿繃帶的男人可不是之前那個小女孩,他絕對、絕對說得出做得到!
大意了,滿心滿眼隻有不讓父親失望要找那個女人報仇的道滿,被偏執的家族圈起來的小少爺,遠比普通孩子知曉現在這個國家的恐怖之處。
是天人。
整艘船的天人。
先進的武器,異樣的外貌,還有對地球人不屑一顧的态度。
他完蛋了。
意識到自己可能陷入狼窩的道滿發狠地用牙咬住掐住他臉頰的手,無法使用陰陽術的他,和綿羊無異。
虎口濕漉漉一點痛覺都沒有的陸光眨眨眼,有些可惜,是個活躍的好貨,可惜現在的船長好像不怎麼支持千鳥的這項業務。
在邊上一陣“快松口”“該死的地球小鬼”的嘈雜聲中,陸光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他眼睛刷的睜大,裝模作樣地哎呀呀叫了起來,誇張地甩動手臂,“好痛好痛,被咬了,要感染病毒了,陸、陸奧,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隻是過來吹風的陸奧:……一元出售老爹,九九成新,要的速來。
“嗯?這個人……”陸奧一腳踩上說完遺言躺下裝死的陸光的胸膛,蹲下看他手上被甩暈的道滿,眯眼,“啊,是昨天放走的那個好貨。”
什麼啊,糾纏不休的男人可是最讨人厭了。
“什麼糾纏不休?”
耳邊突然響起聲音,被吓了一跳的陸奧一拳打向身後,卻被來人給輕易接下,手裡還被塞了個肉包。
是從花店回來的江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