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說着,坐在稻草鋪成的榻子上,梁山還是木着臉不理人,但是看神色分明是在聽着,眼底動容。
“我本來姓姜,名叫姜歲,歲歲年年的歲。鬧荒災那年被親爹賣進樓裡,是秋天,我十四,嬷嬷給我起了秋穗的花名。”姜歲說着,側頭去看船艙外面,“第二年我開始接客。”
今天不是個适合出船的好天氣,風大,水不平靜,浪花拍在船闆上,激起一層波瀾,船在水上漂泊,船艙裡不安穩,梁山身子一歪,離得姜歲更近。
近到可以看見他眼底藏着的淚花。
梁山不再闆着臉,猛然扯着他的袖子,将人狠狠擁進懷裡。
“第一次遇見你,我就起了要離開樓裡的想法,我去求嬷嬷,拿着這些年攢的錢,足足有一百五十八兩。”
姜歲聲音發顫,他抓着梁山的衣服,忍着沒哭出聲,梁山取了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許久,姜歲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他沒同意,那時起我就知道,我逃不了。”姜歲說着,擡起眼來,眼底汪着的水順着眼角流下,“我很想跟你在一起的,梁哥。”
遇見梁山後的秋穗,三年間,無數次去求樓裡的嬷嬷放他走,無論是秋穗磕破腦袋,還是跪爛膝蓋,嬷嬷總是不肯。
直到花樓之間傳銷的花脂越來越貴,秋穗威脅着,要将清哥兒的花脂賣給對面樓裡,嬷嬷這才松了口,要了秋穗三百兩紋銀,将徹底搜刮幹淨的姜歲掃地出門。
姜歲徘徊在梁山做工的雜貨鋪周圍,遲遲不敢去找人,怕被嫌棄,怕自作多情。
直到前幾日,打聽到梁山今日要坐艘船走,一去可能是幾個月,他着了急,耽誤到最後一刻,終于咬牙追了上來。
梁山也忍不住,眼淚湧出。
“我是傻子,我隻當你心裡沒我,卻從沒想過你的難處,我,還好你沒放棄我。”
船使出一個時辰,不知道是晃蕩到了哪裡,船艙外的景色已然是另一幅畫,近處水流,遠處高山,層巒疊嶂,此時日照山野,滿山的花映入眼簾。
“越到南邊,氣候越溫暖,可都帶了薄衣服?在過幾日就改穿上短衫啦。”跑商隊的一個老漢說道,他經驗老道,手裡拿着煙杆,說話時露出的牙齒泛黃,俨然是個煙鬼。
他們這船少則十天,多則半個月,才能走到江門,在船上,有船工做的大鍋飯,味道按王子堯的話就是不好吃,但是勝在方便,十文錢可以吃一天三頓。
清哥兒他們一行人自然是自己做飯,上船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這個情況,所以該帶的菜跟肉,一樣不落,借用船裡的鐵鍋柴火,一次要花三文錢,他們三家人輪着出錢。
就這樣,在船上,過去了十天,期間漁哥兒已經跟姜歲很熟悉了,不過跟姜歲最熟悉的是秋生,姜歲哄孩子有一套,吓唬孩子也有一套,惹的秋生又喜歡他又害怕他。
“看呐!看到江門的碼頭了!”
不知道是船上的誰喊了一聲,清哥兒他們沒見過世面的,都跑出去看。
江門不愧是江南第一水鄉,臨近碼頭的地方,遍地是圈起來的荷花池,荷花開的最是嬌豔欲滴的時候,荷花塘邊上,遠處一點,便是附近的漁民,獨自撐着小船,撒網捕撈。
水岸邊上楊柳依依,樹下三五成群的哥兒姐兒,都穿着打扮嬌俏,頭上帶着明豔的絹花,還有不少頭上戴的竟然是鮮花,身上穿得也是富有光澤的絲綢,躺在躺椅曬太陽的漢子也大有人在。
“那是在幹什麼?”
船漸漸靠近碼頭,離得近了,才看得清岸上的人在活動,清哥兒指着一處,好奇的問道,他旁邊站着王連越,王連越懷裡抱着秋生,清哥兒一問,秋生也跟着學嘴。
“在幹什麼?”
王連越順着他倆的視線去看,是一個老婦人在給一個年輕的哥兒頭上戴花,他的身後還排着好幾個哥兒姐兒,手裡都拿着各式各樣的鮮花。
“在簪花,當地的哥兒姐兒都喜歡在頭上插鮮花,等遇到喜歡的漢子,就将頭上的花扔給他,傳遞情意。”
“直接扔?竟是這樣大膽?”
聽着他的講解,清哥兒跟漁哥兒都眼神裡略帶吃驚,就連在一旁的姜歲也掩飾不住的驚訝。
在他們那裡,未出嫁的哥兒姐兒,就連跟同村适齡的漢子玩耍,都會被多嘴的人說道,更别提什麼傳達情意,把哥兒姐兒的清白名聲看的比命都重要。
“真好,真自由。”
船靠了岸,他們一行人下了船。
幾個漢子熟練的帶着人跟貨,找了家休息的客棧,由于這次不像上次來是傍晚,所以白天的時候,王連越跟梁山便去尋他們住的宅子了,其餘的人都留在客棧休息。
舟車勞頓,需要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