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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江門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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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姨母名叫花望雲,今年已經五十有五,嫁的丈夫在江門開了一家書肆,日子過的也算滋潤,大兒子是江門縣城一家私塾的教書先生,不經常回家來,小女兒倒是嫁得近,時常回娘家走動。

那天,清哥兒蹲在院裡看王連越給秋生洗澡呢。

江門天氣熱,沒待幾天就步入夏季,王連越白天曬了盆熱水,過了晌午水就很燙了,還要兌上些涼水才能給孩子洗澡用。

有了黃猴兒這個大買家,他們的貨大部分都解決了,其他散貨幾天就賣完了,王子堯來過這好幾次,最是熟悉,吃了飯便早早帶着夫郎兒子出去玩去了。

晌午飯清哥兒随便做的涼面,江門這邊生了一種辣椒,跟他們那邊的茱萸相似,不過更是鮮辣,用辣椒潑得油,拌上黃瓜絲海蜇絲,鹹鮮香辣,還開胃。

梁山跟姜歲兩個人先是出去逛了會,吃晌午飯的時候清哥兒他們已經吃好了,正坐在院子裡給秋生洗澡呢。

他倆吃飯的時候,不知道姜歲同梁山說了些什麼,惹的梁山氣哄哄的摔了碗,摔了以後可能覺得有點太過,但是又拉不下臉道歉。

隻好冷着臉撿完了碎瓷片,站在桌前,一副要說不說的模樣,姜歲也不說話,雙手交叉環在胸前,兩個人,一坐一立,仿佛在對峙。

“看梁山能堅持到什麼時候,”王連越邊給秋生搓背,邊跟清哥兒使眼色,看竈房那兩人,“沒事就同夫郎生氣像什麼話。”

“你可聽到姜歲說什麼了?”清哥兒好奇的問。

他搬了個凳坐在樹蔭底下,手裡拿着一把蓮子,這會街頭賣蓮蓬的特别多,昨天出去賣菜的時候,順道買回來幾朵,剝了蓮子出來吃,生脆清甜。

太陽耀眼,曬的地面滾燙,清風徐來,又掃去燥熱,帶來一陣清涼。

王連越搖頭,低頭給秋生洗頭發,不過他手法不熟練,拿着皂角搓了半天,江門的皂角長得好,起的沫多,糊了秋生一臉。

“爹,眼疼。”秋生拿手亂摸眼睛,蟄得他流眼淚,“眼裡尿尿了。”

“傻小子那叫流眼淚,别亂動,我給你沖沖。”王連越急忙舀了瓢清水,給他将頭沖洗幹淨。

清哥兒就坐在一旁剝蓮子,黃猴兒這時托了人遞了消息,說有時間便去花姨母家看看,蓮子散落在地上,王連越也激動的站起身來。

隻留下秋生光着身子,坐在澡盆裡玩泡泡。

花姨母聽到消息本來急的要上門來,還是小女兒陳雪攔住了人,說還是請人家來家裡坐,到時便說這是回家省親。

“像,跟月哥兒生的一模一樣。”

花姨母鬓邊已經生了白發,頭發用銀簪子挽起來,上面插了兩朵暗紅色的絹花,她眼裡閃着淚花,視線遊離在清哥兒臉上,一臉懷念。

她死死的拉着清哥兒不松手。

王連越單手抱着秋生,另一隻手拎着東西,上門哪裡能空着手,他們專門跟黃猴兒打聽了,帶了不少符合禮數的禮品。

兩夥人都不熟悉。

“娘,娘,讓弟弟弟夫回屋坐坐吧,這太陽曬,”陳雪個子不高,挽着她娘的胳膊,聲音柔柔弱弱的,輕聲說道,“屋裡做好了飯菜,咱們坐下聊也不遲啊。”

花姨母的丈夫是家裡掌勺的,他們進門的時候,他剛端了一盆蛤蜊湯,見他們進來,連忙摘了圍裙,招呼大家坐下吃飯。

清哥兒坐在席上,一句話也不肯多說,生怕說話來便要哭,顯得不好看,花姨母見他拘謹,笑着給他夾了好多吃的。

“這都是你小爹愛吃的,你看看,你愛不愛吃?”花姨母笑着問,“不愛吃也可以吃别的,你姨夫花樣做的多。”

“愛吃,謝謝姨母。”清哥兒吃了口碗裡的魚肉,确實滋味很好,肉很鮮甜,這魚他從來沒吃過,想來興義縣是沒有的。

小爹流落到那裡,再也沒吃過自己愛吃的飯菜。

“别哭,你一哭姨母也要哭。”

不知不覺眼睛就流了下來,花姨母離得他最近,他一哭,花姨母忍着的眼淚也要掉,兩個人抱作一團,一起痛哭。

前兩年的時候,街上黃猴兒敲門說,有他家月哥兒的消息,她眼巴巴的等,等到有個黑臉漢子上門,開始她還覺得是騙人的,便想關門不見。

誰知這漢子一出手,便是月哥兒做的桂花脂膏,她們花家的手藝,老爺子死了以後,隻有流落在外的月哥兒會做,那脂膏奇香無比,又保存得當,摸來就是那樣好聞,她不信也得信了。

當即給那漢子倒了茶,聽他說起杏花村的故事,得知月哥兒早亡,花姨母的心揪起,捂着臉無聲嗚咽,又聽聞月哥兒還留了個孩子,她的心又重新恢複跳動。

“小爹不哭,秋生給擦擦。”秋生從凳子上爬下來,舉着王連越給的帕子,要給清哥兒擦眼淚。

花姨母回過神來,拿着帕子擦幹淨眼睛,月哥兒的孩子又生了一個孩子,她不該再那麼懷念過去。

她逗秋生怎麼不給姨奶擦,秋生人小鬼大,瞬間就拿着帕子跑去給花姨母擦。

有這個小鬼在,桌子上的氣氛才融洽了許多。

花姨母一家人都很和善,尤其是花姨母,拉着清哥兒說了許多他小爹的趣事,在清哥兒心中,小爹又立體了幾分,不再隻是停留記憶裡的那點溫存。

花家祖宅在老爺子去世後就賣了,家裡不再做生意,留着那麼大的宅子,養着那麼多人也無用,花祖母搬到了郊外的宅子裡養老,前兩年也去世了。

花姨母是家裡的老二,跟小爹歲數差個幾歲,兩個人還多相處了幾年,花姨母的姐姐嫁人家早,跟小爹不親近,所以知道清哥兒來了也什麼動容,甚至不打算跟清哥兒相認。

清哥兒便也沒讨嫌,隻是送了點禮過去,表示一下心意,這一趟回來,是特意把小爹的骨灰帶回來的,等着入了祖墳,也算是落葉歸根。

花姨母知道清哥兒做了花脂生意,很是欣慰,又是低頭垂淚,她想着讓清哥兒留在江門,繼續發展生意,江門四季如春,鮮花多的數不勝數,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

“家裡剛買了山頭,準備明年自己栽種些果樹,”清哥兒搖頭拒絕了,看了眼旁邊不說話的王連越,“我在西邊生活慣了,來了江門還覺得潮濕呢。”

“也罷,你日子過得好就行,若是受了苦,也不要怕家裡遠,随時回家來。”

花姨母也看了眼王連越,她跟這個漢子沒多說過話,聊也隻是聊月哥兒跟清哥兒。

她隻知道他原來是個獵戶,腿還跛,心裡本來是有幾分看不上眼,不過看他對清哥兒好,又聽聞清哥兒說他做的那些事,心裡不滿頓時煙消雲散。

清哥兒這孩子過的苦,小時候沒過過幾天好日子,王連越待他好,他們這些個遠處的親人要懂感激。

她心裡實在是可憐這孩子,清哥兒住了小半個月,什麼好的都要買了送,仿佛要把這前二十年都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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