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楓趕着車打頭，夏初坐在他身後，正往棉襖裡縫金條。夏至從後面跑上來，趕開趴在夏初身旁的大黑，跳上車闆湊到夏初耳邊小聲道：“哥，剛才在書院，我聽見方爺爺叫奶奶‘小姐'，奶奶又叫方爺爺‘遠方哥'。這是什麼關系啊？”

“你跟奶奶坐一輛車，怎麼不直接問她？”夏初頭也不擡地問。

夏至回頭看了看後面車上同樣在縫金條的李老太，“我看奶奶見到方爺爺雖然高興，但這高興裡又透着傷感，就沒敢問。”

楚楓聞言回頭看了眼夏至，笑着調侃：“咱們至兒是長大了哈，都會透過表象看本質了。”

夏至沒在意他大哥的調侃，而是抓住話裡的重點問：“大哥，你也知道奶奶的事？”說完又看向夏初，不滿地控訴，“就瞞着我一個人？”

楚楓一臉無辜：“我真不知道。我隻曉得奶奶出身不錯，但連方老都要叫她‘小姐'這事，我也是頭回聽說。”

夏初見夏至一臉不相信，解釋道：“我們隻知道奶奶出身好，但後來怎麼沒落的，完全不清楚。”想起黃興上門那次李老太的反應，他猜測道，“奶奶娘家可能遭遇過什麼變故，不然怎會這麼多年沒人來往。”

夏至點了點頭，摸着下巴分析：“方爺爺是書院的大管家，他叫奶奶‘小姐'...那奶奶娘家會不會跟書院有關系？”

夏初縫完楚楓棉襖裡的金條，低頭咬斷線頭，對夏至說：“别瞎打聽了。奶奶不說，咱們就别問，免得勾起傷心事。”說完扯過夏至的衣擺，幾下剪開線縫，“金條太多，給你襖子裡也塞幾塊。”

夏至不再追問，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提醒道：“别塞胸口和後背，免得硌着初三。”

夏初麻利地将兩指寬半指多長的金條塞進襖子的棉花裡，“大冷天的，你穿得厚，他也裹着襁褓，哪會硌到？”

前頭趕車的楚楓也搭話：“放心吧，硌不着初三。不過你睡覺時肯定會覺得硌得慌。”

“啊？”夏至一臉茫然，“要穿着棉襖睡嗎？”

楚楓道：“先不說這一身的金條你放不放心脫下來。就說咱們得抓緊趕路，十有八九住不上客棧，露宿野外，你不穿棉襖睡？”

“行吧，那要把初三抱過來也縫幾塊嗎？”夏至問。

夏初搖頭：“他就不必了，一路要換尿布，别叮裡哐啷的反惹人注意。”

楚楓随口問：“還有多少銀票沒換？”

“還有兩萬來兩，”夏初回答完，想起一事問楚楓，“咱們在山匪那裡搜到的珠寶玉器怎麼辦？現在變賣也來不及了。”

楚楓想了想道：“銀票換成金銀，路上有誰家缺吃少穿就拿這錢去買，珠寶玉器到地方再說。”

“行。”夏初點頭，“那有田叔家那幾兩驢車，就從這裡面拿銀子給結了吧？”

這時玉哥兒背着包袱跑過來，到了近前直接将包袱扔大黑肚子上，吓得大黑蹿下了車，他便趁機占據了大黑位置。

夏初見玉哥兒撅着嘴一臉不高興，關心問：“你這是怎麼了？看你這嘴都能挂油壺了。”

玉哥兒氣咻咻道：“我要離家出走！”

這話惹得車上幾人都笑了，楚楓調侃道：“嘿，咱這幾十号人，誰不是正離家出走呢？”

玉哥兒沒在意楚楓的調侃，“我不跟我爹娘一起了！”

夏至聽了問：“也不跟如兒一起了？”

他比較關心這事，最近他在帶初三，朝霞身體不好，沒有奶水，在家裡都是喂乳果，如今天冷路上不好熱果子，初三要是餓了，夏至就将他交給玉哥兒，抱去讓春秀喂。

玉哥兒一臉為難的摳着夏初剛給夏至縫上的線縫，不知如何作答。

夏初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你别手欠，我剛縫上你别給摳開了...”話未說完就見玉哥兒開始癟嘴，一副要哭的模樣，立即放軟了聲音問：“到底咋了？怎的如此委屈？”

玉哥兒憋着嘴控訴：“我把掙的錢都給我娘了，她現在不給我。”

楚楓很講道理的站在玉哥兒這邊：“這确實是小姨不對，孩子自己掙的，咋能說收就收了？”

玉哥兒見楚楓站他這邊，臉上委屈一收，滿臉希冀的望着楚楓後背，“那大哥你能不能讓我娘把錢還給我？我想自己收着！”

夏初中肯道：“你現在要錢做啥？路上又買不了東西，給你拿着反倒是危險，要拿也等到了地方安頓後再說。”

玉哥兒伸手捏了捏夏至衣裳裡的金條，對夏初道：“表哥你看，至兒身上都這麼多錢，”又拍了拍自己衣裳，“我比至兒還大，我娘連個銀餅子都不給我縫！”

說完最後還不忘補充一句，“那還是我自己掙的呢！”

至今為止一文錢沒掙的夏至揉了揉鼻子，掩飾住臉上的尴尬。

夏初終于明白怎麼回事了，也理解他小姨為啥不給玉哥兒縫錢在身上，這手欠的，給他縫一塊在身上，他不得一直伸手去摳。反倒惹了人注意。

思及此便哄着玉哥兒道：“這金銀縫在身上有啥好的？累贅，睡覺還硌得慌，小姨是心疼你才不給你縫。”

結果玉哥兒不為所動，任性道：“我不，大家都有，我也要。”

楚楓聞言對夏初道：“就給他背心縫一塊，如今穿這麼厚，他也摸不到。”

玉哥兒聽他大哥這麼說，雙眼亮晶晶的看着夏初，如小狗般撒嬌道：“表哥，你給我縫一塊嘛...”

夏初瞪了楚楓一眼，“都是你慣的，個個有啥不滿就跑你面前來喊冤。”

楚楓倒不覺這種小事慣着孩子有啥不妥，“咱們要珍惜會撒嬌的孩子。”說着就開始念叨，“你看看至兒，大點都跟我不親了，以前跟前跟後地喊“大哥”，如今隻跟自己同齡人玩，也不帶你我。往後娶了媳婦有了小家，更是要将咱們晾在一邊...”

夏至聞言紅着臉小聲道:“我不會。”說完見夏初給他縫好了，便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初三”跑了。

楚楓回頭指着人背影對夏初道：“看看，你看看，青春期的孩子說一句都不行！”

夏初在這點上是贊同楚楓說法的，夏至如今長大了，跟他也沒以前那麼親熱，以前遇事會撒嬌會依賴兄長，如今會想法子自己承擔。

最後夏初還是按楚楓說的，給玉哥兒背心縫了一塊銀餅子，玉哥兒這才滿意地回了自家車上。

夏有田家的驢車上，董清正為驢車的事喋喋不休：“我說把這幾輛驢車留給我爹幫忙賣，你非要都牽來。你看看，就這麼白白給了這些人，别說銀子了，連句謝都沒有。”

“就是借給大家用用，又沒說不還，你計較什麼？”夏有田頭也不回地趕着車，“再說了，驢車少了趕路就慢。有咱家那幾輛車分攤東西，早點到地方，你和孩子也少受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