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被爺爺調侃,又被大家笑看着,都恨不得找個地洞藏起來,李老太道:“魚兒,别怕,跟十九哥哥去,他是你姑媽的兒子,你也可以叫他表哥。”
十九經李老太這麼一說才反應過來,李言澈算是他外公,上前幾步跪到李言澈面前,叩拜道:“十九拜見外公。”
李言澈不明所以地看向李老太,李老太将朝霞的事簡單兩句說了,李言澈才明白這是自己的幹外孫。
上前扶起十九,拍着孩子胳膊贊歎道:“好,好孩子,長得也俊。”
十九也差不多十八歲了,吃得好長得高,習武身闆看着也闆正,還像他娘長了張美人臉,光看這臉都要以為他是個柔情公子,誰能想到這人是個橫刀躍馬的悍夫。
李言澈拉着十九到了魚兒面前,将魚兒的手放到十九手上,“這是你表哥,以後跟他多學學,争取也長這麼俊,這下不害臊了吧?”
魚兒嘀咕道:“我本來就沒害臊。”
夏初對十九道:“竈房在做年夜飯,你先帶魚兒去找些東西吃完再泡澡。”
“好”十九點頭應了,牽着魚兒出去了。
屋裡幾人剛圍着爐子坐下,石頭端着幾個碗提着壺進來,對楚楓道:“哥,這是你讓煮的姜湯。”
夏初接過給剛吹了風的三人各倒了一碗,楚楓端着碗喝了一口,見石頭站在自己身邊不走,問道:“幹啥?還有事?”
石頭道:“哥,你昨天不是說今天烤那什麼蛋糕嗎?我等你一起去做蛋糕。”
“今日有事,蛋糕明日再做。”楚楓道:“你去地窖找找,看有沒有酒,晚上讓老爺子們喝幾杯。”
石頭聽了,失望地走了。
夏初這才上前對李言澈行禮自我介紹:“舅爺爺,我叫夏初,”随後指了指楚楓,“這是我相公楚楓。”
李言澈笑得慈祥:“好好,楚楓我已經在路上認識過了,都是好孩子,你長得像你爺爺。”他說完才反應過來,看了看李老太和林适。
林适喝了口姜湯放下碗道:“确實像他爺爺,當初我第一次在富安巷見到他時也覺得眼熟。”
李言澈驚訝地問李老太:“你們一直住在富安巷?我以為我被發配後爹娘會受牽連搬走。”他還不知自己出事後家裡發生了什麼。
夏初和楚楓聽得面面相觑。
李老太道:“我也已經差不多四十年沒有去過富安巷了。”
“富安巷的宅子還在,我一直保存着,隻是,我沒有顔面面對你們,”林适道:“如今天下大亂,那宅子不知能不能幸存。”
李言澈完全一頭霧水,問道:“我流放後爹娘如何?還有,伯意你說無顔面對又是什麼意思?還有卿然,你又為何與章硯成了親?”
“言澈,”林适深吸一口氣才道:“我找到你時,怕你不願與我走,有件事就一直不敢與你說,其實……”
林适便将當年林家對李家做的事說了。
李言澈聽聞父母早早去世,先是扇了自己兩巴掌,随後泣不成聲,沒一會兒就發不出聲音,人也坐不住,直往下滑。
李老太和林适見了慌了手腳一個喊“大哥”,一個喊“言澈”。
楚楓先他倆一步,直接将人抱到炕上躺下,解了身上裹緊的棉衣,夏初拿了針為他放血,又喂了一顆牛黃丸,過了會兒才順過氣來,但躺在炕上一直淚流不止。
他在北涼府這麼多年,日子雖苦卻也自在,不能在父母跟前盡孝他雖有愧疚,卻從未有過悔恨,如今知道真相,他隻覺自己該死,家破人亡時他卻在觀海聽濤,感慨天地造化,他怎配?怎配開懷?他該活在無盡的悔恨中才對。
李老太坐在炕沿邊為李言澈撫着胸口道:“大哥,你别急,别急啊,都過去了,你可不能再出事...”
林适也道:“言澈,你生氣打我一頓,别憋在心裡,氣壞了自己。”
李言澈雙眼布滿血絲,怒瞪林适,“你林家為何要如此行事?你在我家中幾年,我父母待你不薄,我還真當你對卿然情深義重,難怪你說沒臉見我,原來竟是如此。”
林适不語,也不為自己辯解,李老太看了看兩人道:“大哥,這事不怪他……”
李老太将老方告訴她的事跟李言澈說了。
臨水縣李家出事時,林适正在京中為李言澈奔走求情,待送走流放的李言澈,他才從趕到京中求助的老方口中得知臨水縣發生的事。
待他回到臨水縣的時候,李尚端已死,李卿然也被夏章硯帶走了,他自覺無顔面對李卿然,回西陽林家大鬧了一場,親手撕了林家族譜上自己的名字,從此與家中決裂。
後面二十五年,他奪回李家産業,又将萬松書院交給老方,在百川書院著書,到處奔走為寒門子弟講學,名氣越來越高,影響力也越來越大。
十五年前皇帝封他為太子太傅兼百川書院院長,負責教導太子學業,他本想教導太子莫要過于倚重世家,但彼時的太子已經十歲,且外家就是東林的大世家,很多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他給太子講課多是不歡而散。
也正是太子這樣讓他對朝堂死了心,未來儲君如此,他年紀也不小了,還能看到什麼希望?十年前便自請離去,孤身一人回到了臨水縣。
李家在富安巷的宅子他要回來後一直空着,他也不敢還給李卿然,回臨水縣後他就住在了李家祖宅,做了萬松書院的院長,也不敢去打聽夏章硯和李卿然的消息,直到在富安巷遇見夏初。
這些事情楚楓和夏初完全不知道,當初林适讓送夏至去萬松書院讀書,他們隻以為是巧合,現在看來林适可能是看到夏初長相,懷疑是跟夏章硯有關,才破格讓夏至去書院念書的。
而且夏至去念書後,林适還時常過問他功課,每年杏子熟了都讓他背一書筐的杏子回來,其中有多少私情在,就不為人知了。
即便李老太解釋了當年的事,林适還是心存愧疚:“李家遭難雖不是出自我意,卻因我而起。”
他從小就一身反骨,本是世家嫡出的長子長孫,家族傾全力培養的神童。
卻在七歲考取童生後,不聽家中安排去京城書院念書,而是跑去旁支的堂姑母家,在堂姑父李尚端任職的萬松書院求學,這一去就是九年。
直到與堂姑母家的兒子李言澈同時考上秀才,才進了州府書院念書,其實按他的資質完全可以在十五歲之前考取秀才的,隻為了等李言澈一起,就多耽誤了兩三年,這讓林家對李家很是不滿,覺得是李尚端教壞了林适。
最讓林家不滿的是,林适進京趕考前跟家裡說要娶李卿然為妻,并不顧世俗禮教自己請媒婆上門去提親,他這做法雖遭到李尚端夫妻反對,卻并未過多苛責于他,隻說此事待他考取功名後,禀明了父母再談。
林家怎會讓前程似錦的嫡出長子娶一個小戶人家女子,本還在想如何阻止此事,正好李言澈就出事了,他入獄後,林家便順勢出手接管了萬松書院,搶占了李家家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