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正好。
趙十八蹲在距離乞塔營地兩百米的樹上,往嘴裡塞了一口周娘子特制胡餅。
還在長身體的年紀,她身形算不上大,被茂密的樹蔭一遮,輕易見不着人影。這棵樹不低,但也沒有高得突兀,正适合潛伏。
系統難得沒有同她打鬧,而是借趙十八的眼睛觀察四周。
在距離她五十米外的地方,一群中年漢子正匍匐在草地上,背上的長槍槍尖小心用布條裹了起來,生怕反光晃了敵人的眼睛。
領頭的是個四五十歲的男人,身形高大,五官滿是風霜侵蝕的痕迹,他兩鬓已經有了銀絲,一雙眼睛卻如鷹如豹,死死盯着前方的敵人。
不過片刻,乞塔的營地燃起陣陣炊煙。
乞塔人生活在草原上,飲食習慣和中原差異十分大,趙十八瞧着他們從營帳中拖出來牛羊,然後架在火上烤,幾個關系好的分食帶來的馬奶酒,有說有笑,看起來十分放松。
一個人最薄弱的時候是吃飯和如廁,這支乞塔士兵緊繃精神已久,連換崗的人都頻頻和身邊的同伴說笑,俨然沒将警戒這件事放在心上。
趙十八聽不懂乞塔語,但她會看人臉色。
交談的士兵是不是露出輕佻的神情,打眼一瞧就知道沒憋好屁。
那中年将領朝手下人比了個手勢,隻見一支十人的隊伍壓低身形從側方離開,朝乞塔後勤所在的位置摸去,趙十八小心翻了個身,從身側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木棍,用随身攜帶的小刀開始削起來。
木屑被她用衣服小心兜住,沒往下落半點。
眼見那支小隊狗狗祟祟點燃了乞塔放物資的營帳,趙十八将削好的樹枝放回腰間,不緊不慢又掏出一根,重複先前的動作。
說實話,太平縣的防禦比她想象的還要薄弱,否則怎麼會任由乞塔的狗東西出現在這裡?
明明有天然的關隘,按理說隻要邊防士兵上心些,乞塔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在邊界。
她不敢想這些年有多少人偷偷潛了進來,化整為零藏在暗處,等待機會。
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虱子,藏進老虎的皮毛,隻要不動作,就無人察覺,一旦動手,就會狠狠扯下血肉,叫被寄生者又痛又癢,卻無可奈何。
乞塔的營地已經混亂起來,一簇一簇的士兵叫罵着慌慌張張開始搜尋敵人,烤架上的牛羊肉被掀翻,趙十八惋惜地歎了口氣,從腰上抽出準備好的樹枝,閉起一隻眼睛,瞄準前方,然後用力一扔——
“噗嗤——”
一名叫罵的乞塔士兵望着穿胸而過的樹枝,不甘地倒下了。
倘若一開始乞塔人還在叫罵着要找入侵者,趙十八這神來一筆就像是滴入油鍋的一滴水,徹底點燃了恐慌。
樹下帶隊的将領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顯然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他将槍尖上裹着的布條扯下,發起總攻号令,那些被樹葉和灌木遮住的士兵們一擁而上,開始殺敵。
叫人震驚的是,這群士兵年紀都不小,最年輕的也有三十幾歲,最老的甚至六十往上。
正是沈燮統領的“逆黨”。
他們這些年經曆過無數次戰争,已經被洗禮成了一支虎狼之師,任何一個人拎出來都是以一當百的精銳。
趙十八立在樹梢上見縫插針,平平無奇的樹枝堪比利刃,卻被她好似随心所欲一樣擲出去,偏偏每一根樹枝都能帶走一個人的性命,甚至貫穿敵人之後還能再沒入地面。
那狠狠貫擊敵人的力道,不亞于重達十石的弓箭拉滿。
系統瞧她如投壺一樣輕輕松松帶走一連串的性命,還是忍不住發出疑惑:“你不覺得殺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嗎?”
殺官兵時也是,現在也是……輕而易舉帶走人的性命,是一個普通人能做到的嗎?
在系統的印象裡,宿主不都是愛惜生命、熱愛和平的嗎?
趙十八滿頭霧水:“你在說什麼?他們是乞塔人!”
系統比她還懵:“乞塔人不是人嗎?”
趙十八毫不猶豫:“不是!他們是牲口!”
真的有人會對侵略者産生同理心嗎?真的會嗎?
趙十八擡手又是一條人命,還不忘往嘴裡再塞一口胡餅。
系統覺得自己摸到了一點她的本質。
一人一統還有心情閑聊,下面帶頭沖鋒的沈燮卻神情肅穆。
他一杆長槍舞得虎虎生風,一挑一刺,就收割一條性命。
戰場上向來是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血水順着槍頭的紅纓滴落,沈燮背後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反身往後踹去,長靴剛揣上身後那人的腹部,一根樹枝削成的粗糙木箭已經戳穿了敵人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