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她朝擔子揚了揚下巴:“喏,今兒是張叔來送的,他手腳穩,保證豆腐一塊都不會壞!”
趙得财忙叫店小二幫忙把豆腐搬進後廚,欣喜道:“辛苦十八了,你二嫂和兩個妹妹就好這一口,上回進城在酒樓吃了一回,一直念叨着……便是晚兩日送來也使得,叫你們冒着大雨來,倒叫我心中愧疚。”
眼見趙十八的一百還在滴水,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腦袋上:“咱們站在門口說話作甚,快進後面換身幹淨的衣服,可别染上風寒。你嫂子最近剛做了新衣,你将就穿穿……”
“至于這位張兄弟,要是不嫌棄,老弟我還有幾套衣服……”
三人一路有說有笑路過阿虎疊往後堂走去,趙十八沒給他一個眼神,反而叫他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
原來是掌櫃的熟人。
阿虎疊松了口氣,又想起他們言談間的什麼“豆腐”,心中一縷好奇一閃而過。
趙得财的媳婦許娘子正在照顧懷孕的老二媳婦,她兩個兒子都在縣城裡幹活,媳婦和女兒留在家裡。
老二媳婦這是第一胎,格外辛苦,家裡有什麼都緊着她,好在老大媳婦是個體貼人的,并不計較這些。
就是兩個孩子還小,難免嘴饞,像小尾巴似的跟着她們二嬸,什麼都要嘗一口。
隻是進城實在麻煩,哪怕有代步工具,一來一回也要半天時間。
趙十八讨人喜歡的本事簡直叫許娘子拼盡全力無法抵抗,僅僅是在城裡買豆腐時碰上一次,就恨不得當場認個幹閨女。
如今見她突然造訪,許娘子欣喜萬分,連忙将她帶進屋内,甚至生了個小火盆取暖。
下雨天無事可做,這一家老小正圍在一起閑話家常呢。
隻是這樣安甯的日子注定過不了多久。
趙十八帶來的消息無疑是一個炸彈:外面坐着的那幾個,是乞塔人。
屋内衆人皆臉色一變,許娘子更是下意識捉住她的手:“當真是乞塔人?”
不巧,她兄長去年就死在乞塔人的鐵蹄之下。
不是所有地方都有太平縣這種天然的關隘,近些年來雍朝和乞塔的摩擦加劇,乞塔人時不時就劫掠村莊,這種小摩擦在上位者看來當然不值一提,但對他們這種生活在底層的普通人來說簡直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任何聽說過乞塔惡行的人都對他們深惡痛絕。
更别說有親人死在他們屠刀下的許娘子。
趙十八認真道:“我知道嬸子是個可靠的人,這才出言提醒,您和兩位嫂子勸勸趙大叔,還是盡快進城吧,大哥二哥置辦了房産,他又何必守着這個客棧?”
這個消息無異于九天驚雷,震得許娘子頭腦一陣發暈,但她還是十分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方才老趙還同我說有客人要了五間上房……如果他們真是普通的商人,為什麼要扮成中原人的樣子?”
許娘子望着趙十八的眼睛:“他們、他們是……”
趙十八驚訝于她的敏銳,點點頭:“嬸子,心裡明白就行。”
乞塔人竟然真的派探子來太平縣!
那距離開戰還遠嗎?
許娘子心亂如麻,大概猜到了趙十八專挑今天前來的目的,勉強穩定心神:“……我會勸老趙的。你要做什麼隻管做,我們躲在後方,絕不會給你添麻煩!”
說着,朝老大媳婦看去:“去叫你爹來一趟,就說我有事找他。”
老大媳婦已經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心中湧起一陣不安,還是依言照辦。
趙得财來得很快,他臉上帶着同樣的凝重,張遠跟在他後面,和趙十八對視一眼,趙十八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客棧開在這裡已經許多年,趙得财并非毫無顧忌,他早就在客棧下方挖了一個地窖,就怕出現今天這種情況。
他雖然惦記着客棧,但也不是要錢不要命的人,明白輕重緩急之後,火速帶着一家老小躲在地窖中,剩下的就全看趙十八了。
時間耽擱太久,隻怕前面的幾個人會起疑,等趙得财一家人全部躲藏好,趙十八才拎茶壺從後廚出來。
她掀開簾布,像模像樣往後喊了一聲:“趙大叔你就歇着吧!不就是添茶水嗎,我去就行!”
躲在牆後的張遠将最後一截槍杆裝上,朝她點點頭,示意可以動手。
于是趙十八拎着滿壺開水,臉上還帶着未褪的笑意靠近幾人:“客官,我給您添添茶——”
一陣破空聲傳來,下一瞬滾燙的茶水已經潑向坐在桌前的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