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忙?”伍明達問。
苗女嘻嘻一笑,從衣兜裡捧出一把酸果放在桌上,往伍明達面前推了推,像是為方才的無禮道歉,她說道:“我受堂主之命從湘西趕來夔州,要去找清崖洞裡的魁一真人求一劑靈藥。剛才見少俠身手了得,想請你明日随我一起進城裡走一遭,再結伴上清崖洞。”
“進城裡做甚?”伍明摸出一個酸果扔進嘴裡,“我不過一個江湖上的閑散遊人,萬一出了差錯,誤了你堂主的大事,我可擔待不起這罪。”
苗女正欲張口,伍明達卻指着她的竹筒驚奇:“咦,你的蛐蛐怎麼不叫了?”
苗女解下竹筒,打開蓋子,遇了光,密密麻麻的蟲螽立即爬上内壁,先前還在歡叫的蛐蛐現在通身黢黑,透明的翅膀被啃噬了幾個大洞,虛弱地撲棱着,兩條後腿不知去向,前腿縮一下,彈一下。
伍明達奇道:“好毒的蟲,我還從沒見過哩。”
苗女撥動半圈食指上的銀扳指,彈出一根銀針,她取下針,挑出一隻小蟲,“此蟲名為百僵蟲,僅生養于湘西密林。人在被它噬咬後,先是傷處發痛發黑,待三天後寒毒遍及全身,中毒之人便會渾身發冷,就連在酷暑天也如墜冰窟,最終難忍劇痛而亡。死後屍體立呈僵狀,面帶笑魇。”
雖然百僵蟲位居百毒前列,但是極難生養——母蟲先于仲夏時節将卵産于腐木上,前七七四十九天不見光,再以山洞内壁滲出的泉水浸潤腐木七七四十九天,最後以天山新雪掩藏七七四十九天,多一日少一日都會功虧一篑。
用此方法養成的蠱蟲至陰至毒。
伍明達盯着眼前的小黑蟲。
它很小,僅有綠豆般大,八條腿環抱在銀針上,吮磨着尖齒。
“現在該信我了?”苗女把百僵蟲彈回竹筒,一臉勢在必得。
“信你了。”桌邊已經壘起了一座果核堆,伍明吃下最後一顆酸果,“它平時就吃蝈蝈、蚱蜢一類的昆蟲?”
苗女又抓了一把酸果放進她掌中,收回銀針,“那些玩意隻是平日的吃食。若想增強毒性,使人痛苦加劇,便能扔些蠍子、蜈蚣這類毒物。”
“它們聽你話麼?”
“百僵蟲隻聽養蟲人之令,蟲是我養的,自是聽令于我。”
苗女念了個決,語速極快,吐字含混不清,竹筒裡的百僵蟲瞬間傾巢出動,順着牆壁爬上房梁。
不久掉下一隻僵硬發黑的老鼠。
苗女說了個“收”,百僵蟲又爬回竹筒中。
伍明達不禁由衷贊歎:“不愧是苗家秘術,隻一群小蟲便可殺人于無形,不留一絲痕迹。”
苗女抛接了一下竹筒,說道:“馭蟲術向來傳女不傳男。”
伍明達拉住她的手:“好姐妹,快教教我。”
苗女卻直接拒絕她:“不行,生人下令必被反噬。”
伍明達松手,話鋒徒然一轉:“果然是你。”
苗女一愣:“你認得我?”
“素聞天水碧堂主手下有位苗女,善炮制蠱蟲毒物。你這馭蟲術乃是湘□□門絕術,唯有女人驅使,才能保陰陽坤乾。”
苗女放聲笑了幾聲,說道:“既然你對我已了如指掌,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叫秀姈,你叫什麼?”
伍明達抱劍一拱手:“伍明達。”
秀姈道:“名字好生闊達大氣,你家裡有作官的?”
伍明達擺手:“沒有,名字是我娘取的,我爹是招贅來的,家妹與我都随娘姓。”
秀姈一拍手:“好啊,天下随娘姓的漢人還真找不出幾個,今天居然叫我遇上了。”
伍明達轉回話題:“你明天是要進城裡?”
“堂主找我,你要是不介意,可随我同去。”秀姈說道。
話語剛落,門卻開了。
進來的是雁兒,她分别看了二人一眼,走到桌邊,揭開茶壺,灌了一泡熱水。灌完水,她指着桌上的酸果,秀姈從兜裡掏出幾個塞給她,說:“這是最後的,别吃完了,給你娘留些。”雁兒捧着果子,提上水壺,關門離開。
雁兒噔噔幾步下樓,拿了鋤頭和鐵鍬去後院的小坡鏟土,她将果核扔進新挖的洞裡,澆了些水,又蓋上土。
伍明達和秀姈站在窗邊笑,秀姈朝她喊:“好雁兒,你們這裡的土太肥了,發不了芽,這種果子隻有種在沙土裡才能活。”
雁兒眼珠子骨碌一轉,用鋤頭把種子撅出來,蹦回客棧放在賬台上。
彼時客棧裡已收拾幹淨,小二将碗碟的碎片掃在一邊。關二娘掂掂錢袋,咧嘴聽幾塊白銀撞得嘩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