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水碧,程烈星立即畫出圖紙,丁雲舒等一幹人對着圖紙琢磨辦法。
梁懷瑾出逃一事鬧得夔州人盡皆知,且張府上下衆所周知,張若谷與梁懷瑾打小交好,假如此舉讓張若谷也動了出走的念頭,還哪裡要得?于是在張若谷的閨房附近加派了人力,嚴加看管。
一衆人商量後,認為現在偷人,勢必會鬧出大的動靜,或許隻有等張若谷成婚那日,府内外人多眼雜,才好下手。
指頭掰着,就已至三月初二。
梁懷瑾尚在守孝,若此時前去張府道賀,會被視作違反禮制,将她及梁府推向風口浪尖。
丁雲舒讓她就待在府裡,不要輕舉妄動,剩下的全交給天水碧。
梁府。
梁懷瑾獨自坐在院子裡,手裡捏得全是汗。
梁文見她臉色不好,抓着一把瓜子,上前打她的趣:“小瑾啊,不是大伯說你,你要是當初聽你爹的話,與張家公子成了親,現在你與你的張姐姐便是一家人了。我知你倆深情厚誼,常喜歡黏在一起,你要是進了張府,今後你倆見面,也比現在方便得多啊。你瞧,你前陣鬧出一場逃婚來,怎知突生變故,活生生将自己也耽擱了。”
梁懷瑾暗暗深剜了梁文一眼,又滿臉堆笑道:“與他成婚嘛,倒也不是不行,但至少得等我給爹守完這三年孝。大伯,您是一家之長,替我前去說說,讓那張家公子候着我,别讓他娶别人為妻。就這樣一直候着我,待我百年之後,與他配冥婚。想必那會子,大伯早在地下等着了,大伯便為我二人主持拜堂成親的事宜,我們便在閻王堂前拜堂成親,什麼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的,都來給我們鬧洞房,大家一起熱鬧。”
梁文脖子漲得通紅,“梁懷瑾!我是你的大伯,你怎敢對我說出如此不敬不孝的話?我良苦用心一番勸導,你全當耳旁風了?”
梁懷瑾樂得呵呵笑:“我方才僅與大伯鬧玩笑來着,大伯,您個男人家的氣量,怎還不如麻雀的肚包?”
梁文被堵得無話可說,遂詛咒她道:“哼!我斷你将來無人敢娶,一生獨守空房。”
梁懷瑾輕笑幾聲,“我無人敢娶?那是天大的喜事!多虧我上輩子積德行善,現世終于有了善報,不用寄人籬下,相夫教子。您當我是您,做夢都想的是嫁啊娶啊的這等腌臜事?”
梁文被她怼得亂了方寸,開始胡說八道:“我今日就說實話,你是厲鬼轉身,先克死你娘,又克死你爹,專破婚喪嫁娶。當初我是看在我二弟的顔面上,怕你想不開,才沒告訴你。來人啊,如今厲鬼現出了真身,還不快快請道士将她打得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二人吵鬧聲越來越大,梁海晏等人聽見響動,皆前往院子。
梁懷瑾擡起頭,瞪住梁文。
她的眼眶微紅,但言語毫不掩飾怒意:“大伯,此處還是我爹的府邸,我也是梁家人,不過回嘴幾句,你就要說出這等陰毒的話來。虧得你與我爹還是骨肉血親,而今我爹屍骨未寒,你便出口咒罵我,究竟是何居心?”
梁文不覺理虧,眼下人一多,心中更有了底氣,沖她大喝:“梁懷瑾,分明是你不循禮道在先,說一堆不吉祥的話,到頭來你還有臉提你父親!我真是納悶,二弟一生尊禮克己,為何生出你這個不孝女!”
梁文扣下腰間的銀撻尾,高高舉起,正要去打梁懷瑾。
梁海晏撲上前,死命按住他的手,“大哥,懷瑾年紀輕輕,血氣方剛,不過方才逞一時嘴快,才說了那些話。都是一家人,懷瑾的為人你還不清楚?雖嘴上說,但心眼兒裡定不是這般想法,你不要和她計較。”
梁文氣喘籲籲:“梁海晏,你休替她說話!瞧你給她慣的,狂成這副模樣,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再不管教,今天是與我鬥嘴,她明天就敢騎我頭上撒尿!”
梁海晏說道:“大哥,你大人不計細娃過,姑且饒她這一回,她下次斷不會這樣了。親屬們都在,我梁海晏擔保,梁懷瑾再敢對你不敬,我打她一頓嘴巴。”
梁文逐漸消氣,收回撻尾,重新系在腰間。
這時梁海晏又唱起白臉,對梁懷瑾說道:“去,向你大伯道個歉,有我在,他不能打你。”
梁懷瑾冷着臉,站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院子。
梁文雙眼圓睜,“你這無忠無效的丫頭,我打……”
梁海晏又趕忙拉住他,對衆人道:“都散了,都散了,家醜不可外揚,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誰要是說出去一個字兒,家法伺候。”
伍明達着一身粗布麻衣,頭戴鬥笠,推着一車蔬菜瓜果,敲開位于張府後廚房的偏門,聲稱自己是前來送菜的,本該早些時候将菜送來,偏今日進城時查得嚴,導緻耽擱了時辰。
往常張府的肉菜皆由專人供應,開門的雜役瞧她臉生,狐疑道:“先前那送菜的怎不來?”
伍明達抹了把臉上的汗,嘿嘿一笑:“我表哥昨晚與人吃酒來着,不幸染了風寒。他說今日張府大喜,若壞了張員外的喜事,便是他的罪過,不得已喊我替他一日。”
雜役顯然不放心,複又打量她幾眼,繼續盤問道:“你那表哥姓甚名誰?”
伍明達對答如流:“王路。”
她皮膚稍黑,手掌寬厚,外形上與常年下地耕作的村婦無甚太大差别,且名字也答得上。雜役最終放下戒心,放她入府。
“放後廚房,動作快些,裡面催得急。”雜役在她背後提醒道。
伍明達将車停在廚房外,彎腰搬送時放緩手底下的動作,起身又瞄一眼府内的動靜,看見就連後廚都派有家丁巡視。
正當伍明達盤算如何拖延周旋之際,程烈星與秀姈喬裝成街邊攤販,時刻留意着府外的動向,以作接應。
“朱老闆娶得嬌妻,恭喜賀喜啊!”
街上遠處走來一群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在一片絲竹唢呐聲中,新郎官騎坐一匹棗紅馬,來回向人群拱手。
恰巧伍明達推車開門出來,唢呐聲震得她耳膜嗡嗡響。
“老鼠嫁女,貓公娶親,張小姐真嫁給這老頭子,與牛糞上的花何異?”她推着車暗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