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是不知道這些的,隻能看到光鮮亮麗的李酲,看到平步青雲的李酲,看到冷面狠戾的他。
隻有他記得從泥濘一步步爬上來的自己。
李酲看到魏清泠并不詫異,或者說他早就摸清了魏清泠的習性,能敏銳捕捉她路過的聲音,然後做到不偏不倚正巧出現在這條路上。
當初決定将這座宅子買下,也有這宅子位于衛家和魏清泠那小茶鋪的必經之路上這個由頭。
魏清泠像朵明亮的黃色小花。李酲記得她小時候就喜歡明黃黃的衣物,在雲縣那個小地方,明媚的綻放。不知為何,入了都城之後,魏清泠的衣物變得都是一些嬌滴滴的粉色了。
“李大人。”魏清泠每次見到李酲都帶着些許怒氣,于是“李大人”三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倒和别人顯得不一樣了。
“阿泠近日可好?”李酲這句話是真心的,衛家最近不安甯,他是擔心阿泠的。
上次去找衛巍也是勸說衛家投靠二皇子,這樣還能将其從泥濘中撈出。
衛巍是個固執的人,不願摻和進這些紛争。
于是衛家的事上,李酲不好違背二皇子之意出手相助。
“托李大人的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不過.......不過眼下李大人算是擋了我的發财路。鋪子還有許多事要忙,就不打擾李大人了。”魏清泠說完,便離開了,絲毫不在意李酲的回應。
“哎......”随着魏清泠的離去,李酲唯有一聲長長的歎息。
魏清泠一行剛從後門走進茶鋪,才發現整個茶鋪隻剩下紀掌櫃一人,顯得有些寂寥。
“其他人呢?”
“人多嘴雜,對東家不利。”其實紀掌櫃心裡還有一層擔憂,他害怕團茶一事被抖了出來連累鋪子裡的孩子。
若不是團茶是魏清泠尋的門路,他怕是準備一個人操持這些事了。他這個歲數,很多事看的透了,便是很多事也都不害怕了。
可能外人會覺得魏清泠是貪圖這團茶渾水摸魚帶來的利潤,但是紀掌櫃知道,魏清泠铤而走險是為了衛家這塊招牌。
衛家這塊招牌無論遇到何事都不可倒下,一旦倒下,衛家怕是永無立足之地了。
紀掌櫃眼神打量着汪呂,他對着這男子倒是生出了一絲寒意。
魏清泠看出了紀掌櫃的擔憂,隻說了句:“自己人”,然後便埋頭做起了手上的活兒 。
紀掌櫃和汪呂相□□了頭,也算是看在魏清泠的面子上,短暫接納了彼此。
團茶和新茶不同,團茶放得久了,水分已經盡失。
面對散茶,魏清泠研究的是如何瀝出水分,固住茶本身的清香,那面對團茶,則需要的做的是如何将水分沁入其中,使其香味溢出。
之前的團茶采用的多半是煎茶和點茶法。
兩者都需要将茶餅碾碎磨成末,不過煎茶法是用羅篩篩選茶末,然後用沸水煎煮,舀出茶湯飲用,而點茶法則需要“調膏”,利用茶筅将茶湯“運筅”,使其起浮沫,散出茶香,然後飲用。
但都繞不開茶渣的殘留。
要想以假亂真,這兩種方法都不可。
既然散茶是将炒青後的茶葉泡開,留茶葉于碗底,何不直接将團茶直接煮沸,使其恢複芽尖形态。
四人忙碌了一下午,一口大鍋也整整熬了一下午,可算是把團茶煮散開了。
小桃、汪呂和紀掌櫃累的癱坐在一旁。魏清泠嘗了一口這大鍋茶。
淡了。
這也太淡了。
這都不能稱作一鍋茶了,隻能算作一鍋有點味道的熱水,這“熱水”還把猴急的魏清泠嘴巴裡給燙了一個泡,痛得魏清泠直哈氣。
癱坐在一旁的三人看着魏清泠這副摸樣,暗暗偷笑。
還是小桃第一個憋不住笑出了聲,其他兩人見此也都跟着笑了起來。
幾人見過魏清泠裝兇的樣子,見過她逞強的樣子,見過她善良的樣子,極少見到她這樣活潑的一面,終于在此刻,他們想起來,魏清泠也是一個不足十六歲的孩子。
魏清泠看到三人隻顧着笑,沒人一個人念着給她倒杯涼水的樣子,氣鼓鼓地還跺了跺腳。
還是小桃看見魏清泠是真生氣了,這才一邊笑一邊去給她倒了水。
等魏清泠的疼痛勁兒緩了過來,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要是能長久就好了。
日頭偏西,今日不僅累得半死,還廢了一鍋茶,得了一嘴泡。
魏清泠是被小桃連拖帶拽帶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