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客廳,腦袋就一陣發昏,差點原地暈過去。
一手扶住門框,應伽城服了,“見鬼了。”
溫荔棠伸手扶他。
皺了皺眉,“别碰。”
發完消息給助理,有點大少爺脾氣犯了,他說話語氣陰陽怪氣的,“裡面的,還坐着那位。”
“你楊師兄教真好,尊老愛幼一點不懂啊。”
尊老。
指他嗎?
沈芙禮忽然好想笑,怎麼這人有時候還是那麼幼稚。
“翻譯稿子要不要?我讓助理撕了。”這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生病的應伽城怎麼這麼,無理取鬧啊。
沈芙禮起身出門,看見他虛弱扶着門框的樣子,心底又忽然有點軟,她準備扶他去旁邊u形沙發。
應伽城卻忽然想起什麼,一手捂住嘴,沒讓她靠近,“離我遠點。”
沈芙禮:“啊?”
“這感冒别染上你了。”
“你這邊來吧。”溫荔棠給沈芙禮指了個位置。
“伽城,你還好嗎?”
躺沙發上緩了會,頭沒那麼暈了,應伽城都沒想到自己剛剛能那麼狼狽,而他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一個感冒而已。
“陳讓來了沒。”
“馬上。”
……
其實許多記憶都已經褪色了,她記錄過他的點點滴滴,整個青春裡,少年的成長,那些細微至刻骨銘心的時刻,永遠在心海徘徊。
2010年,沈芙禮十二歲,進入初一,穿着藍白條紋相間的校服,,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鏡,捧着書,在教學樓裡,狹長的走廊,有人扔籃球,迎面砸來的時候,是少年用一隻手擋住。
那顆籃球被扔到了樓下花台,而少年的背影烙印進了沈芙禮心底。
她記得,也看見,那時候應伽城擋的那一記籃球,是結結實實的砸在了他的手腕上,那片紅腫得很快。
可他沒皺眉,沒喊一點疼,那時候他初一,個子不高,約莫一米四,扔了那顆籃球,對走廊盡頭嚣張的男生沒有客氣,走上前去,罵了什麼。
不是為她出頭,隻是随手一個小忙,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心腸作祟。
從那時起,他的視線裡,從來沒有在意過一個,穿着校服,戴眼鏡,皮膚黯淡,總是默默無聞且自卑的女孩。
而他光芒萬丈,耀眼無比,從初中起就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
而沈芙禮守着那秘密,日複一日,愛意在心底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她記得他第一次獲得校運動會長跑金獎,第一次化學競賽銀獎,花舞杯鋼琴比賽第一名,校成績公布欄上,永遠比他高兩個名次的名字。
她是第三名,永遠沒有資格與第一名并列的第三名。
後面,她又遇見,好多女孩給他寫情書。
桀骜不馴的少年,在她作為NPC的劇本裡,與自己愛戀的人約會,散步,在日落時分,籃球場外深綠色鐵絲網之外牽手。
她見證了他太多太多第一次,淚水和酸澀浸滿過她,那一場大病來臨之前,沈芙禮的人生仿佛是因愛他而存在。
那些記憶裡,那個少年,不羁肆意,驕傲生長,有過玩世不恭,遊戲人間的荒唐,骨子裡卻正直善良,見不得弱小被欺淩。
其實,肆意的光芒,他已經收斂了太多。
沈芙禮安靜的看着坐在小診所裡,打着點滴的英俊男人。
初見時,他待人的疏離冷漠,與年少時的他,相差很遠。
這會兒,看見他生病露出的那一面,傲嬌幼稚,沈芙禮才感受到,他喜歡的那個少年,一直存在。
點滴快要打完,應伽城擡手要拔針頭的時候,一擡眸看見了穿着白襯衫淺色牛仔褲的姑娘,隔着蒙蒙的玻璃,碎片似的透明幕布,眼眶紅紅的看着自己。
她身後是車水馬龍,喧嚣人間。
捏針頭的指尖停頓了下,手背皮膚傳來細密的針紮的痛感,他很難描述那一刻的感覺,人生二十多年,也極少有這種時刻。
陳讓看見他哥動作停下,“出血了,手松開啊三哥。”
“你怎麼了?”
“她哭了。”他的聲音平靜,很輕,像塵埃。
陳讓還沒有思緒,“誰哭了?你在看誰。”他擡頭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玻璃窗外,斑駁着泥點的透明幕布外已經沒有人了。
左手手背的針眼浸出血珠,應伽城像感受不到疼一樣,徒手拔掉針頭,扔垃圾桶。
她很難過,又是為誰難過。
那樣悲傷的眼神,眼睛紅得像小兔子一樣,在學校被欺負了嗎。
找不到答案,撈出手機,他編輯了幾條信息給楊躍發過去。
沈芙禮再次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幾個黃澄澄的橙子和一盒花生酥。
逼仄的房間裡,光線灰暗,病床是雪白色的,床單用得很舊,有些皺。
天陰了,屋内的色調也冷上一層,偶爾有風吹動走廊挂的舊衣物,洗衣粉和肥皂水的氣味若有似無。
而男人坐在舊床一側,皮膚白得泛冷,手背上有青色的針孔和血點,因病而虛弱,顯得有些清瘦。
碎發漆黑,薄唇沒什麼血色,剛退下燒,額頭還有些細汗,攻擊性減弱很多,有幾絲純良無害的錯覺。
沈芙禮把新買的橘子放在他床頭櫃,距離他近了些。
其他人都離開了,屋内隻剩下他們。
呼吸聲起伏,沈芙禮盯着他鼻梁的痣,輕輕開口:“師兄,吃橘子。”
沒有紅了紅了眼眶,又是那個堅韌倔強的姑娘。
“沈芙禮。”他的嗓音有些啞,一雙漆黑銳利的眼眸卻鎖住她。
“你有喜歡過别人嗎?”
雨聲淅淅瀝瀝,像陰雨天漲潮的海面,吹起回南天的潮與蕩。
呼吸一窒,沈芙禮凝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