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澤川泡在浴池裡,蒸汽渺渺,總算把這一晚上的髒污惡臭還有血腥味一洗而空。
以前他從沒覺得可以随時洗澡有多重要,但這一刻,溫熱的水流安撫遍全身,卻想,就是帝王也不過于此了。
他直起腿,看到膝蓋泛着淤青,一碰就發疼。刀疤是人生中第一個下狠手打他的人了。
他适才解了額上的系帶,把小滿給的藥粉撒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創口看似好了些,便又撒到淤青上面。
常澤川沒有想到,懷瑾堂居然是個氣派的高級酒樓,還很大方地給他們安排了上等套房,名曰聽雨軒。
以他現代人的眼光粗淺估計,這裡不過六十多個平方,卻裝飾得很雅緻,有兩間卧房,分區多用屏風簾子隔斷開來。
聽雨軒置于頂層閣樓,觀景台臨街敞開,此處設石砌浴池,引活水入室,内壁雕蓮紋,側邊鋪防滑青石闆,幾乎是仿宮廷浴殿規制,對于平頭百姓足道奢靡。
不知道他們能憑借那枚玉牌能在這裡待幾天。
可實際上,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現在算是個什麼情況,從境遇來看是變好了,亡命之徒變成酒樓豪客,仿佛來到天上人間。但從結果來看,他的錢還是沒影,償還債務依舊是毫無進展。
清早,他從棺材闆邊醒過來時,全屋的男人都沒影了,光線照射進來,所謂義莊不過是灰撲撲的破舊老房而已。
小滿還沒有醒。
秃子不懂從哪裡找來一匹騾子和兩件村民的衣物,先把他們甩到騾子上,又扔衣服裹住,然後牽着兩人進城。還沒到懷瑾堂,就走了。
城中不讓疾馳,雖然這隻是個騾子。常澤川沒走兩步,還是被一個愣頭青一樣的巡城小吏追來,先說不許縱馬,又說不能兩個人都在騎上,拉扯半天,他才知道這番是超載,也是違規的,才不情不願跳了下來,騾上隻馱小滿,騾下他撩着過分寬大的衣衫,趔趔趄趄地,向内城走去。
先回原來那間客棧,拿到自己的包袱,再一路打聽,終于找到懷瑾堂。
剛進城時,他聽到不少人在議論昨夜那場離奇的大火。官府去時,沒發現裡面困着人,但那火也很難完全撲滅,硬生生澆了一晚上水,到天亮,才露出灰撲撲的斷壁殘垣。
這可不是普通的走水。街坊們都睡不着。
他們私下說,是強盜把曹府搶空了,臨了放一把火。可還是有疑點。強盜難道把府邸中人都放了?不然怎麼找不到呢。
所以還有人說,是曹府仇家找上門了,把家眷都綁走了。
好在火勢沒有殃及鄰裡,他們還算安心,有些膽子大的還想進去看看。或許遺漏了什麼寶貝。畢竟曹府也是大戶啊,宅子也傳了幾代人,昨天還好好的,居然說沒就沒了。
常澤川聽到這樣的言論,也有些意動,小滿怎麼沒拿出個寶貝呢,反正也要付諸于火海,燒了真是可惜。或者那些負責澆油的家丁,就沒順手藏私?
可他再不想踏入那晦氣的地方第二次了。
他走進懷瑾堂,拿着玉牌,在大門旁的酒垆逢人便問,溫酒娘子認了半天,又招人去問,拉來一個跑堂模樣的管事,他說掌櫃不在,直接安排貴客到廂房暫歇,把聽雨軒的木牌取下來遞過來。
管事說:“我叫王登,是懷瑾堂的堂頭,不知公子怎麼稱呼?”又問他能不能留着玉牌,堂中已經差人去告知掌櫃了。
那塊質地粗糙的玉牌成為抵押物,他們也搖身一變成座上賓。
常澤川仍不明白,那天刀疤把這東西塞他手上之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合着高級酒樓的掌櫃和他們是老相熟,憑借此物可以随意向他許願。
找他拿東西。
什麼東西?是他的三百兩銀子嗎?這個人,有力氣赴死,卻不肯把話交代清楚。
他們也不怕他多要,四百兩?一千兩又如何呢?玉牌的人情值多少錢?常澤川不知道,但他感覺在這住一晚上的價錢也不低,也許住着住着,就住滿了三百兩。
那個主管那麼鄭重其事,既然能安排他們到上房雅間。最後又費勁把掌櫃找來,他一開口讨要不鹹不淡的三百兩,豈不是太奇怪了?
這筆錢對顧大娘來說是兩個兒子的命,是餘後生活的保障,可對一夜消失的曹府來說隻是半把椅子,兩盆花草。
常澤川閉目沉思,被暖乎乎的軟水包裹,有些犯困。
他胡亂神遊,冷不防碰到腦海中沉寂已久的系統,發現其中頁面不知何時堆積了一堆紅點。明明不記得什麼時候響起過機械音提示這種東西,難道是他之前睡着沒有留意?
他粗略一看,都不算是什麼要緊的事,凡不涉及養豬,一切好像都淪為支線,他可做可不做。
【解鎖新地圖:泗州城】
【該區域數值刷新,聲望0,籍籍無名】
【因遠離養豬主業,每日聲望獲取上限降為50%】
他在村子裡人嫌狗煩,一個人盡皆知的浪蕩子,可但凡跳出去,混到熙熙攘攘的四洲城裡,不過一個無人問津的平凡小卒而已。
他沒有去細究那些數值和規則。
要回家隻認準核心目标——老老實實養豬緻富。這些旁的他不想管。
經過了生死之戰,他的三觀都被拓寬了,接受度也不覺提高,綁定養豬系統也行,也好,雖然聽着不咋地,頂多髒些累些,總比綁定錦衣衛系統、刀客系統靠譜,至少不會拿着兵器喊打喊殺的,不會流血受傷。
總之,殺豬總比殺人好。何況他隻是要養豬……應該是吧?常澤川知足了。
可現在還養不了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