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聽見水流嘩啦,縮了回去。
“我什麼也沒看到,門都擋住了,而且我眼睛沒有好全……”她聲音越來越小,“這不是你沒說話,我看看怎麼回事。你、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少女的影子在屏風後來回踱步。
“我不是故意的。”
“那我道歉,對不起啦…”
“你生氣了?”
“也,也沒什麼好看的嘛。”
屏風後蒸騰的水汽漫過紗簾,在燭火中氤氲成淡金色的霧氣。
小滿攥着衣角,指節發白,耳畔還殘留着方才劇烈的響動。她咬住下唇,側耳去聽浴池裡的動靜。
“常澤川?”
水波輕柔地擺。然後是衣料摩擦窸窣的聲音。
小滿如堕煙海,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尖,透過雕花镂空處瞥見半抹春色——男子濕漉漉的墨發披散在肩頭,水珠順着頸側滑過鎖骨,在燭光裡凝成亮點,細碎的,一閃一閃。
“說了别看。”
低啞的嗓音,好像裹着水汽,有濕熱的味道。
小滿慌忙後退,被燈架絆住,身子晃了晃,用手撐着屏風勉強站穩,雙目紮到镂空處的孔洞中。一株鈴蘭花,枝蔓交錯,雕着鼓鼓的花苞,正好刮開了視野。
她眨巴幾下眼睛,在騰起的雲霧中,猝不及防望見常澤川支着浴桶邊緣起身的背影。
水痕沿着脊背蜿蜒而下,流成一道淡淡的紅。
“你頭上流血了!”小滿顧不得羞赧,徑直闖入一片白茫茫裡。
胰子和一青一白兩個小藥罐散亂倒在浴池邊。一股檀香混着艾葉氣息撲面而來。
常澤川靠在池壁喘氣,僵着不動。他皮膚被蒸得泛紅,水珠順着睫毛簌簌墜落,在胸前的水面暈開一圈淺淺漣漪。右臂還纏挂着那件道袍,已被水染成深色,此時飄在水面上,半遮半掩。
“你沒事吧?”她蹲下,去找他後腦滲血的傷口,指尖卻觸到人耳垂,又擦過後頸,直燙得她手發顫。
常澤川偏頭躲閃時,帶動水波蕩漾,水面倒映的月光碎成了銀箔,在腰腹肌理間明明滅滅。
小滿忽然意識到他上身未着寸縷,蒸紅的臉頰幾乎要沁出血來。她手足無措,去收拾旁邊的胰子和瓶罐,擺了幾次才算扶正。
“我抽筋了,動不了。你閉眼。”
“誰要看你!”她梗着脖子反駁,“轉、轉過去些,傷口沾到水了。”
她拈起白的那瓶藥粉:“這不就是我給你的那個嗎?”
“是,還沒用完。”
水聲輕響,常澤川突然轉身。
小滿慌忙垂眼,卻直撞上他繞着衣袍的腰間。藥味混着血腥氣在鼻尖萦繞。
“不是要上藥?愣着做什麼。”
他撩起濕發,伏下頭。
蒸騰的熱氣熏得人發暈。
小滿胡亂将藥粉撒在傷口,卻在收手時被攥住手腕,常澤川從她掌心裡搰出藥瓶,指甲劃過,留下一陣微不可覺的癢。
屋外,夜風吹拂,聲聲叩窗。
常澤川把濕透的道袍拉起,披到肩上:“你怎麼還不出去,不是說沒什麼好看的嗎?”
小滿聽出他話裡的譏诮,冷哼一聲,捂臉跑開。
*
常澤川一宿輾轉反側,睡不着。
平躺時挨到頭上的傷口,隐隐作痛,隻能墊一半枕頭,上半腦袋懸着。雖然這幾天不至于像小滿那樣中毒,行走在生死之間,但也是病痛不斷。
才卸下穿越時被石頭砸傷而裹的紗布,如今又在原位纏了一條。倒黴。
關于羅教、淩雲閣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不斷在他腦海裡翻湧。如果仁心堂真和羅教有關,總不至于是吃齋信佛的原因了。可他們為什麼要對他那麼好?除了因為小滿,他想不出自己和這些江湖勢力有什麼關系。
且白天瞎忙活了一天,還不知道豚肉的供應處。
屋子裡很近,能聽到小滿傳來的淺淺鼾聲。
她倒是睡得很香。
常澤川又把菜牌子背了幾遍,剛有些困意,就聽到高亢的雞鳴,他頂着烏青的眼圈爬起來時,小滿在房内另一側的床上翻了個身。
好想撂擔子不幹,工錢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