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關了屋門,江瀾才徹底癱了身子。她從未有這麼害怕的感覺,江瀾渾身冒着冷汗,迫切的想抱住林書淺。不,不能……她咬牙忍着渾身的冷意,王天木手裡到底有多少條情報線?他到底掌握了多少人的資料?還有韓山,韓山該怎麼辦?劉逸誠的人能不能成功将他刺殺?
無數個問題在她腦海裡萦繞着,她再也忍不住,下了大樓,一腳油門踩到陳梓君家門口。陳梓君正在小院裡擺弄着花草,夏日炎熱,她隻穿了件單薄的裙裝,發絲溫婉的梳起。
“阿瀾,你怎麼來了?”
江瀾低着身子一言不發,她面色陰郁,實在難看。陳梓君走近,用絹布輕輕替她擦去汗漬:“天熱,瞧你,都出汗了。”
她并不知道那是一身的冷汗,見江瀾沒說話,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怎……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嘶啞的聲音從江瀾嘴裡傳出:“沒什麼,我來看看你。”
她知道她不願說,當即也就不再追問下去。她拉過江瀾進了小院,為她泡上一壺涼茶:“喝點吧,喝點就好了。”
江瀾沒了往日品茶的興緻,将杯中清茶一飲而盡。她腦子裡混混沌沌,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現在什麼都不做了,在這個敏感的節骨眼上,貿然聯系韓山等人隻會招緻暴露。特工們也絕不會因為一個人的被捕就紛紛逃離,前功盡棄。
她隻能幹瞪着眼,坐等來自上海的消息。而眼前的女人又與韓山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她不敢想象,如果她知道自己的丈夫還活着,并且此刻深陷敵營,該會是何種态度。
她恐怕會怒目而視,恨不得殺了自己吧。江瀾歎了口氣,連擡頭看她一眼都思量半天。
“梓君,對不起。”
“怎麼,怎麼突然說這個?”
江瀾扯了個十分難看的笑容,好似要給誰哭喪一般:“沒什麼,隻是覺得你們孤兒寡母的,日子過得太不容易了些。”
陳梓君不明所以,江瀾神色忽明忽暗,卻沒再說些什麼。
“砰砰砰。”
兩人同時回頭,門一下子被推開,一個滿頭大汗的男子跑進來:“處座,刺殺失敗了……”
江瀾一下子站起身,想到什麼似的,轉頭又對陳梓君道:“軍統那邊出了點事,我先回去一趟。”
陳梓君隻好點點頭,将沒說出口的疑問藏在心裡:“你小心些!”
“知道了。”
江瀾來的快,去的也快。趙本安跟着她上了車:“處座,我已經通知我們的人撤退了,希望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王天木睚眦必報,小鬼子也一定将上海全面封鎖了,咱們的内線跑不出去不說,隻要一有異常,立刻就會被鎖定。”
“我們那麼些弟兄怎麼辦?”
“隻能寄希望于王天木還能念點舊情,别做的太過分了。賣賣中統和地下黨也就算了,别把自己的兄弟們都給害死。”
江瀾心裡驚濤駭浪,但眼下的局面已經由不得她把控了,一個上校級别的資深特工如果叛變,将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軍統要大出血了,上海也即将變天。
韓山坐在百樂門一樓雅座上,杯中酒水不斷。舞池裡優美起舞的年輕女孩朝他抛來媚眼,他便舉起酒杯回笑。
懷裡煙盒被他打開,拿出根上好的古巴雪茄,華麗的老式打火機一下子推開,赤色的火苗猛然竄出來,将雪茄點燃。他叼着煙,手中拿着酒杯,領帶淩亂的掉在馬甲口袋裡,左搖右晃的走到舞池中央,和漂亮的女孩跳起不知名的舞蹈來。
軍統暗殺失敗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一旦王天木背叛,他将不惜一切代價刺殺他,哪怕付出生命。
韓山心裡一片坦然,或許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還沒親眼看看自己的女兒吧。也不知道梓君怎麼樣了。江瀾那個混蛋會好好照顧她嗎?
風波悄然而至,第二天清早,鈴木三郎笑容滿面迎着王天木趕到特工總部。韓山在屋裡翹着腿,默默将子彈壓滿。
他手心已經被汗浸透,王天木身邊定然布滿憲兵,他隻有一次機會。
深深的喘了口氣,他打開辦公室的大門,施施然走了出去。
王天木就像個驚弓之鳥,僅僅是看見韓山,便立刻拉了個憲兵到自己身前。韓山的槍口同時冒出火焰,整整三槍全部打到了憲兵身上,子彈貼身帶來巨大的貫穿力也将王天木擊倒在地,慌亂之中,韓山隻得又補一槍。便立刻翻滾到窗口跳窗而下。
這一系列動作幾乎電光火石間完成,鈴木三郎氣的大罵出聲,隻好一邊命人追擊,一邊安排憲兵将王天木送去醫院。
現場很快打掃幹淨,屋子裡鑽出一個個腦袋,不可置信道:“韓主任……韓主任居然也是軍統。”
韓山從四樓一躍而下,巨大的沖擊力将他震得瞬間倒地,他隻好借力向前翻滾,咬着牙站起來向馬路對面奔逃。
憲兵們下了樓,窮追不舍,很快便将他的腿打傷。
“抓活的!”鈴木三郎在後頭喊道。
韓山拖着條冒血的殘腿,将手槍頂向自己的下颚。
路上突然竄出一輛轎車,将準備自殺的韓山撞飛。可憐的韓主任從車前滾落到地面上,徹底暈了過去。
鈴木三郎眯着眼指揮人将他擡走:“多謝言司長。”車内的言卿沖他一笑,很快便将車子開的無影無蹤了。
王天木傷的雖重,陸軍醫院搶救的卻很及時。五天後,趙本安敲響了熟悉的屋門。
“處座,王天木已經确認叛變,上海站全軍覆沒,中統和地下黨也損失慘重,另外……韓先生失聯了。”
秦昉同時來到房間:“處座,本安哥。小五傳過來消息,韓先生幾天前刺殺王天木失敗,被鈴木活捉了。”
江瀾仿佛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她顫抖着手指拿起一根鋼筆,又立刻放下,半響緩過來:“本安,叫大銀帶一隊人過去,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陳梓君和林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