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你能找到他們了?”
“當然沒問題,隻要你能保證我和我家人的安全,我願意幫助你們拿到情報。”
鈴木大笑起來,他拍拍他的肩頭:“隻要你能把那份作戰計劃交到我手裡,我保證答應你的要求。韓先生,那就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韓山立刻把特務隊安排到了自己麾下,又将任務布置下去。他們想要送情報,那就一定會出城,他已經派人封鎖了全部路口,逐個排查。
加上這四個男子的身形長相他再熟悉不過,很快便将抓人的告示張貼在了大街小巷。
一個手下疑惑道:“韓先生,要是他們手裡有通行證,我們怎麼辦?”
“他們是不可能搞到通行證的,鈴木三郎已經請求了言卿的援助,現在去找人拿通行證就是羊入虎口,死路一條。”
韓山的回答十分自信,他氣定神閑,胸有成竹。軍統的四個人随着他一路從寒冷的哈爾濱趕到溫暖的上海,他太熟悉,也太了解他們。
幾天後的一個夜裡,城東倉庫突然遭遇大火,韓山接到通知,立刻警惕起來。
“這很有可能是他們的疑兵之計,調虎離山。你們立刻在城南水路埋伏起來,今晚所有過路之人務必全部攔下!”
他交待了任務,很快大張旗鼓的帶人趕往失火的倉庫,兩個疑犯出現在這裡,已經與特務隊火拼。韓山的人馬将此地包圍起來,激烈的槍聲響了半晌兒,才堪堪停下。
“沒子彈了吧?那我們就出來談談!都是老朋友了,沒必要這麼藏着掖着。”
對頭的人怒氣沖沖:“韓山,你這個狗娘養的東西!虧處座那麼信任你,你居然背叛她,你不配和我們談話!老子們就是死也絕不可能落在你的手裡!”
兩個年輕男子從左右兩大箱子後沖出來,手中各自持刀奔向韓山。特務隊眼見不妙,立刻開槍打去,他們被打成了篩子,不甘心的癱倒在地,眼睛卻死死盯住呆若木雞的韓山。
他倒吸一口冷氣,緩過來後卻怒吼着:“誰叫你們開槍的?我要活的!聽不懂嗎!?”
沒人再答話,他叫罵一聲,随即指揮收隊。
城南這晚上從水路走過去不少人,特務隊将他們紛紛捆縛起來,扔進了梅機關的監牢裡,韓山根本不着急審訊,他命人仔細檢查死掉的兩人,自己卻回去抱着老婆睡大覺去了。
他開門回家,陳梓君立刻嗅到他身上濃郁的血腥味,她心中難過的想要質問他。可是看見他眉宇間的疲色,終究閉了嘴,什麼也沒說。
韓山是經驗豐富的老牌特工了,他自然看出陳梓君的意思,可他也不願同她解釋,隻是問道:“興華睡了?”
“嗯,等你太久,困得先睡了。”
韓山點點頭,将西裝脫下:“太晚了,你也先去休息吧,我洗個澡,很快就來。”
他知道他身上的味道令陳梓君不舒服了,夫妻二人分離多年,此次再見卻好像隔了一道屏風,近看是屏風,遠看卻仿佛天塹,或許從他決定叛變的那一刻開始,他們的故事就結束了。
韓山放着洗澡水,心中默默想到:江瀾是不會放過他的,延安更會對他痛下殺手,為今之計隻有一條路走到黑了。他将自己泡在水中,思慮卻半分沒有減少。
漫長的一夜過去,天色蒙蒙亮,陳梓君在床上休息,韓山扭頭看着還在睡夢中的妻子和女兒,親昵的吻了她們,又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換上衣服,直奔梅機關而去。
一個精緻小巧的鼻煙壺被放在鈴木三郎的桌子上,他叫來韓山:“這個鼻煙壺上使用微雕技術刻了一份情報圖,非常詳細,你覺得它可靠嗎?”
試探的語氣,韓山笑了笑,直白道:“主動出來送死的,百分之五十不可靠。”
“那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呢?”
“就在城南抓回來的那堆人裡。找出了另外一半,我們就知道到底哪一份情報才是真的了。”
他出了辦公室,馬不停蹄的趕到關押囚犯的牢房裡:“小五,出來吧,别再躲藏了!”
韓山一邊用話術詐他,一邊仔細的向各個方向看去,人群中頓時騷動起來,一個年輕男子卻努力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慢慢隐藏在人流之中。
他笑了笑,立刻指揮人将他抓出來:“另一個人呢?”
小五冷冷的哼聲,别過頭去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韓山眯着眼睛命令道:“給我搜,不放過他身上,還有這間牢房的每一個地方。”
他站到門口等着,不一會兒裡頭邊傳來話:“韓先生,什麼都沒有。”
“什麼?”
他開始摸不着頭腦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是軍統一貫的手段,難道情報會長腿飛了不成?
他的臉色陰沉,将牢房裡的人排開,一個個查看起來,果然沒有他想要的另一個人。他若不往南下,難不成要北上去找新四軍?
該死的,死到臨頭了還敢玩花樣。韓山冷笑一聲,下命令道:“把他押進審訊室,怎麼痛快怎麼給他上!”
他惱羞成怒,卻沒忘記派車一路沿北追查。超高的辦事效率和缜密的行事風格讓鈴木突然對他刮目相看,更讓藤原寬仁大感後悔,連言卿也不由得暗暗吃驚。
幾天後,趙本安滿臉嚴肅,揣着一份絕密情報趕到江瀾辦公室:“處座,接四号線密報,韓山于城東倉庫殺害兩人,後又在城南水鄉抓獲小五,在監獄裡對他開膛破肚,從肚子裡取出一份膠卷。最後一人在北去尋找新四軍的路上被截獲,他被韓山綁住雙手,拖在車上活活拖行一路,韓山沒從他身上找到情報,二話不說便殺害了他。”
江瀾将桌子拍的震天響,眼眶通紅:“混蛋!!!”
軍統上上下下很快便得知了這件事,作戰處不少内部人員也各自獲得了消息。如果情報洩露,一處這一回是吃不了兜着走了,無數人藏在台前幕後,等着看他們的好戲。
兩份情報已經明晃晃的擺在鈴木三郎桌子上,韓山卻拒絕了接下來的甄别:“這不是我擅長的東西,或許你應該去找王站長。”
微雕還是膠卷,鈴木三郎沉思着,叫人進來:“把這兩份情報都送到軍部,請他們派專家甄别。”
“是。”
韓山跟着此人一起出門離開了。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應該思考怎麼陪興華,彌補多年來沒有盡到的父親的義務。
陳梓君對他已經有了很深的隔閡,興華卻并不讨厭他,或許是父女倆天生的吸引力,一看見韓山回來,她便笑着沖他跑過去。
韓山将女兒抱起,放到自己懷裡。陳梓君走近:“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她在套自己話,到現在還不忘記幫江瀾,要不是江瀾是女人,韓山倒真想給她一巴掌:“工作結束了,就早些回來陪你們。”
陳梓君張張嘴,還想追問,韓山卻打斷她:“梓君,我們不要在興華跟前談這些了,好嗎?”
鈴木三郎一刻也沒閑着,他親自趕到華東派遣軍總司令松井石根的指揮部,言卿此時正在一旁坐着。鈴木三郎太過迫切,竟然直接開口對松井石根說道:“司令官閣下,我們已經得到情報,我看是不是讓您的雲雀……”
“八嘎!”松井石根立刻打斷他。言卿站起身來走到他跟前:“司令官閣下,那我就先告辭了。”
“嗯,言君請慢走。”
等她帶上大門出去,松井才說道:“你沒看見有一個華國人在這裡嗎!你竟然敢暴露雲雀,你這個該死的廢物!”
鈴木三郎低頭認錯,又說道:“司令官閣下,依您的意思……”
“我會告訴他的。”
鈴木這才放心的離開了。
十個小時後,膠卷經軍部甄别已經證實了可信度,前沿指揮所偵查到的五戰區情形也有力佐證了這份情報,可雲雀為什麼遲遲沒有發出消息?
算了,根據他發出的情報來看,其身份地位多半高于自己,此人生性謹慎,或許他受制于人,不方便打探情況呢?
他又叫來屬下:“韓山和王樹君都在幹什麼?”
“韓山還在陪老婆孩子,王樹君在特務隊。”
“很好。”鈴木點頭放心下來,兩人都沒有要逃跑的痕迹,說明這份情報應當沒有問題,何況軍部已經證實,他也需要一個晉升大佐的機會,這次計劃如果成功實施,少将都是很有可能的。
膠卷由華東派遣軍直接交付第五軍團,闆垣徵四郎和五戰區可是老對手了,他即刻按照這份情報的指示重新排兵布陣,幾天下來,五戰區節節敗退,整個上海喜氣洋洋,充斥着歡快的氣氛。
鈴木三郎還有一點不放心,他又到松井石根的辦公室裡問道:“司令官閣下,雲雀還沒有回複嗎?”
松井擺擺手:“二号線來消息,軍統有一個位高權重的處長被關押進監獄了,二廳也在不停的抓人和甄别,雲雀想要自保,現在絕不可能回複,帝國的軍隊已經高歌猛進,你就不要在做無謂的擔心了。”
鈴木松了口氣:“是,司令官閣下!”
韓山已經幾天沒出過門了,陳梓君看着他愈發難看的臉色,心下也有了些許懷疑。韓山輕輕抱住她,将頭埋進她懷裡:“梓君,我們帶興華拍張照吧。”
陳梓君有些不願接受,可韓山佝偻的腰背又讓她心軟了,他畢竟是興華的父親,算了,隻是拍個照而已……
一家三口驅車趕到光明照相館,韓山将興華放在腿上,一手抱住她,一手将陳梓君摟在懷裡,縱使兩人心情都不算美妙,卻依然扯着笑陪林興華照了一張合影。
“好了先生,沖洗照片可能還需要三天時間,到時候您再來找我吧。”
“好。”
他正欲帶妻女離開,一個慌張的男子卻沖進來:“韓先生,鈴木長官希望您能過去一趟。”
“鈴木?讓他等一等吧,我先把我老婆孩子送回家。”
男子伸手攔住他:“鈴木長官很急,這恐怕不行。”
韓山歎了口氣:“好吧,我這就過去。”
他轉過頭去:“梓君,你稍等一會兒,我派人接你們回去。”
陳梓君點點頭:“好,路上小心些。”
“嗯。”
韓山走的很快,卻沒注意到身後男子和照相館師傅不懷好意的眼神。
他驅車趕往梅機關,心裡卻總七上八下。努力壓下這股難以言喻的情緒,韓山長腿一邁進了鈴木的屋子:“你找我幹什麼?”
鈴木蒙了一瞬:“什麼?”
眼見他這幅表情,韓山立刻反應過來:“該死!”
他什麼也沒解釋,扭頭便往回跑去。鈴木三郎也發覺情況有變,他打了一個電話:“王先生,請你跟着韓先生到光明照相館看看。”
韓山的車子開的飛快,照相館已經人去樓空,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氣。他拔出手槍,噔噔噔爬上二樓,裡面躺着的兩具屍體卻讓他的腳步一下子頓住。
屍體一大一小,臉和身體都被尖銳的刀具劃爛,屍身上還擺着“當漢奸的下場”這六個猩紅的大字。
王天木随後趕到,眼前這一幕讓他也驚疑難止。韓山低着頭蹲在地下,将一副破爛的屍體抱在懷裡。
他嘗試着出聲道:“韓……韓主任?”
韓山回了頭,猩紅的血眼裡滿是滔天的恨意,像一隻被困了許久的猛獸。王樹君眉頭一挑,立刻便要後撤,韓山二話不說便箭步追上他,二人扭打在一起。見韓山下了死手,王天木也不在客氣,他們跌跌撞撞,從二樓樓梯口一直翻滾到一樓。
王天木雖然年紀大了,可韓山身上許多的傷勢還沒好全,王心狠手辣的專朝他傷口攻去,兩人打的難舍難分,特務隊一時間竟然被這場面驚住,沒人敢上前拉人。
韓山咬着牙抗住他的拳頭,從袖口裡抽出一把短刀,看準時機,一刀捅進王天木的肚子裡,他很快卸了力,韓山的刀子便不停的來回捅去,直将人活活捅死在地。
等鈴木三郎趕到時,眼前所見就是這幅場景。韓山已經殺紅了眼,王天木治安不力讓他的妻子和孩子慘遭毒手,而他本人也已經被韓山所殺,瞪大眼不甘心的躺在地上。
韓山滿身鮮血,将兩具屍體死死摟在懷裡,他的神情悲痛,雙目通紅,連鈴木也不得不信他的表情了。
他沒有對韓山說什麼,隻是擺擺手要求收隊,街區上便隻剩下韓山一個人孤獨在此了。
至于江瀾,她已經進了南京秘密軍事法庭的監獄裡,五戰區節節敗退,連她的老長官張自忠都被打的不停後撤。
看樣子東瀛人真的要全殲他們了,江瀾垂頭喪氣的躺在監獄的破木闆上,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牆角處一個陰影悄然退開,江瀾蔑然的眼神飄過,這才暗暗扯出一個不明所以的微笑來。
雲雀?
下一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