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問鶴心想,看他的樣子,好像對這位師父并不怎麼恭敬,不過這孩子從來都是古靈精怪,這樣禮數不周倒也不讓人驚訝。他有心逗逗眼前的孩子,就煞有介事地說:“令師要過幾天才來啊,那賢弟你可要小心,這棟房子……鬧鬼。”
知了哈哈大笑起來:“鬼?道長你别唬我了,這世上哪有鬼?都是騙人的!古人雲……所謂疑心生暗鬼,隻要心裡正,有鬼也看不見。”說着說着,他竟搖頭晃腦起來。
“貧道就剛見到一個,不但貧道見到了,三年前,浩氣盟的謝盟主也見到了,難道謝盟主,會是心術不正之人嗎?”
知了的表情一下子嚴肅了起來,他“噌”站起身,直盯着周問鶴:“道長此言當真?”
“貧道怎麼敢用謝盟主打诳語,”說到這裡,道人伸手指了指門口讓小孩看,“她剛才,就從你進來的地方出去,跟你前後腳。”
知了膽子倒不小,一點沒有被吓住,隻是問:“那個鬼是什麼模樣?”
道人于是把看到的那個女人一五一十跟他說了一遍,知了聽完,皺起了眉頭:“茅橋老店受害者裡隻有兩個女人,從體型上看,她不是老闆娘,從年齡上看,也不是林金秤,我實在想不出那人是誰。”
“不僅如此,三年前我跟我表哥到這裡來過一次,我在晚上看到了命案那晚野狐禅師被殺的景象。”說到這裡,為了加重說話的分量,道人又補充了一句,“親眼看見。”
“野狐禅師?命案那天野狐禅師也在老店?難怪三年前無漏和尚會造訪這裡。”
周問鶴心裡想:三年前自己與謝淵王遺風無漏和尚在老店相遇的事,許亭果然已經知道了。“壁上公子”耳目衆多,這本不奇怪,然而緊接着他忽然意識到,此刻他完全是把知了當作一個成人來交流,眼前這個孩子的談吐,也全然一副成熟老道的樣子,難道此前他的天真爛漫,都是演出來的?
知了定了定神,然後又問:“野狐禅師為什麼來老店,道長知道嗎?”
“不知道,我隻知道他當時随身帶着一尊羊頭佛像。”
“羊頭佛……道長是說蟾廷嗎?”
道人有些意外,這麼個怪誕的名字從一個孩子口裡說出來,讓他說不出的别扭。
“賢弟知道蟾廷?”
知了歎了口氣:“我不但知道蟾廷,我還知道大赟,流荼,荒佛。”
周問鶴當然知道大赟是誰,但是後兩個名字卻聞所未聞。昨晚上那個躲藏起來的問題又回來像鬼魅一樣爬上他心頭,一縷縷撩撥起他的思緒。道人痛苦地在回憶裡翻找,固執地揮手打散擋在眼前的一個個幹擾的念頭,他隻覺得這過程像是打穿一堵堵的牆,他知道那個問題就在那裡,從來沒有逃跑過,隻是他自己不願意面對。
終于,最後一道屏障被打碎,他終于看到了那個他早該問自己的問題,就是那麼簡單。
“賢弟,能不能告訴我,”道人細心地斟酌字句,在問出口的一刹那,這問題變得無比荒誕,“大赟……蟾廷……他們……都是人嗎?”
知了的眼睛瞪得老大,他像是看着一個怪物一樣看着周問鶴:“道長你在說什麼?”他仿佛聽到了一個并不高明的笑話,聲調都變高了不少,“當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