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童聲裡面沒有喜怒哀樂,像是私塾中的學生正在朗聲讀書。它掠過整片湖面,像是近在耳邊,又像是從湖面的上空傳來。劍九還是俯着身子,頭緊緊地貼在了船舷上,他有一種預感,隻要他的頭擡起來,掃一眼船舷外,他就能看見聲音的來源,但是他卻失去了勇氣,他像是吓破膽的小動物一樣,把頭壓得低低的,連氣都不敢出。
“門東草,三人田……”
聽聲音,劍九斷定那說話的人就在船外,與他就隔着一層薄薄的船舷,他甚至在腦海裡勾勒出了有什麼東西正越過船舷,居高臨下俯視着自己的畫面。這一次真的是無處可躲了,他心裡想,真希望船闆間能有一條縫讓自己鑽進去。劍九就這樣蜷縮着,把頭埋進臂彎,用豪無防護的背部承受着那束他想象中的目光。
這時他看見了那個原本在抽泣的手下,那人靠在船的另一側,正與他對望着,很快,他就意識到,那人望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身後,臉上寫滿了茫然。劍九強忍着心裡的不安,仔細觀察者他手下的表情變化,但是他從手下的臉上什麼也讀不出來,那個人面無表情到不像是個人類。
最後,那人的視線稍微往下移了一點,這回,他是真的看着劍九了。劍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此刻與他四目相對的不是朝夕相處的手下,而是即将現出原形的惡鬼。
那人靜靜看着劍九,無喜無怒。
“門東草,三人田……”那聲音又響起來了,像是墓地中的看守,穿過這一片寂靜的水面。
劍九身下的楊霜忽然一動,劍九吓了一跳,因為在他的心思裡,楊霜早已氣絕了。他擡起頭,看到那張青紫色的臉正對着自己,露出詭異而瘋狂的笑容。
“門東草……三人田……”楊霜聲音嘶啞地複述着這句話。看着他的笑容,劍九陷入了一種滅頂的驚駭,他與那張臉近在咫尺,他已成了案上的魚肉。
楊霜的笑容更扭曲了,劍九從來沒敢想過,一個人的嘴可以咧到這種程度。然後,楊霜微微擡起頭,在早已僵硬的劍九耳畔,用一種無法形容的幽遠聲音,一字一頓地說:“去……找……張……三……豐”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發出了一連串刺耳的笑聲,一躍而起,翻過船舷,船外響起了落水的聲音,與此同時,那個童子的聲音也不見了。
劍九卻沒有起來,他癱在甲闆上,渾身都因為恐懼而無法動彈,之前那刺耳的笑聲猶在耳畔,這仿佛是一場永遠無法結束的噩夢,而他的兩個手下,依舊蜷縮在船的對面,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他不知道還要跟這兩個人對峙多久,但是他心想,時間一定不會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