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外依次進來了一個莊稼漢打扮的瘦子,一個行商打扮的年輕人,和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和尚。這和尚身材魁梧,手腳修長,皮膚泛着蠟黃,恍若一尊銅人。看來是個外家功夫的絕頂好手。他的骨節粗大,似乎有橫練的根底,但是觀其氣色,早已是融會貫通的境界。他稍嫌清癯的臉看上去飽經風霜,卻難掩眉宇間的野心與霸氣。周問鶴忽然心頭一緊,這個和尚看上去不像本分人。
“師父,宵禁了,你是如何進城的?”項奴兒一臉崇拜地問。
“以為師的武功,宵禁能奈何我嗎?”彭和尚哈哈大笑。
“少吹牛了。”行商白了他一樣,“說實話吧秃驢。”
彭和尚這才老大不情願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塊銅牌,衆人湊上去看,隻見這銅牌呈圓形,頂端有兩片葉子裝飾,上鑄“宣慰使司都元帥府”幾個字,左右還分别鑄刻着“公務急速”、“持此夜行”和“玄子十号”的銘文。
一群人又回到桌前,彭和尚指着行商向衆人介紹:“這是我當初在沔陽的舊相識,張……”話音未落,行商卻搶着說:“就叫我老張吧。”彭和尚一衆弟子也不見外,紛紛上前施禮。周問鶴看這情景,便已明白,這些人似乎都沾着□□幹系,相互之間少通真名。再仔細看這位行商,他雖然要别人叫他老張,卻隻有三十不到的歲數。他與人說話總是一副神采飛揚的樣子,頗有幾分率真可愛,隻是,他雖然面貌和善,眼神裡卻藏着老辣機警。最讓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臉上一張方口和一對大耳,各中藏着剛猛的之氣。此人若是與人相鬥,定也是悍勇非常。
再次落座之後,彭和尚神秘地對周問鶴笑笑:“晚晴此番可是闖下大禍了。”周問鶴原以為他隻是要說洞庭湖中的事,彭和尚接着又跟了一句,“劍九正四處買你的人頭呢。”
周問鶴心裡一沉,雖然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但是心頭還是千般的不是滋味。他急忙問師父師伯的情況,彭和尚擺手笑道:“這個你可以放心,沒人敢去武當山上找麻煩。我想,張真人悄悄下山的事,江湖上的人還不知道吧?”說道這裡,這和尚剛毅的臉上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得意。
張君寶下山本來是連自己弟子都瞞住的秘密,周問鶴沒想到眼前的和尚消息竟然如此靈通,心下大是駭然,表面還裝出一派雲淡風輕:“我們下山那天,白牡丹也在武當,恐怕眼下,她也已經知道了。”
一邊的貓三也急忙道:“我們就是為了躲白牡丹才一路到了襄陽。”
“那兩位可以安心了。”彭和尚撫掌而笑,“我的眼線告訴我,白牡丹已經離開了荊湘。”
貓三立刻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彭和尚又問周問鶴:“張真人去哪兒了?”
“我太師父……隻說……去探訪一個舊友。”道人小心地斟酌言辭,他不想在這個和尚面前透露太多。
“張真人還有舊友?”彭和尚臉上露出感興趣的表情,然後他轉過身去問行商:“老張,他會不會去找老孫了?”
老張搖搖頭:“孫鐵牌跟他早就鬧掰了,要我說,他八成是去找李王二蟾了。”
彭和尚贊同地點點頭,忽然他又擺出一副嗔怪的臉色,“唉!晚晴,你怎麼不吃菜啊,這炒假鳝是專程為你做的。”一面說,一面抄起筷子熱情地為周問鶴布菜。他的手掌又粗又大,卻迅捷靈巧至極,筷子在他手裡疾如飛梭,兩三個眨眼,幾塊上好的鳝魚就落在了道人碗中。
周問鶴心裡有些别扭,其實他是故意避開這道菜的,隻因為他受不了芝麻味道。隻要聽到一個“炒”字,他腦子裡就充滿了芝麻油那種濃郁的香氣,幾近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