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講述整個故事之前,有一件事你應該先明白:你在村裡見過的所有人,大部分都是最近50年間搬來的,包括魏家,包括秦小阿,還有王岱,他們祖輩都不是剪子村人。
在營州過日子并不容易,且不說野獸跟土匪,可能來一場暴風雪,小一點的村子就被埋嚴實了,僥幸不死的人,隻能去别處尋找生路。
這裡的村民,大部分就是從相鄰棄村流浪來的,另一部分,則是逃難到此的高句麗遺民,最後還有一些,是像村長這樣的關内人。
我們大部分人都沒有見過毛菩薩,來此之前,甚至都沒有聽說過它,你不要感到奇怪,毛菩薩似乎專門針對剪子村,隻要來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你就會對它了如指掌。村民們從來不敢公開提這個名字,但是在私下裡,幾乎天天都有關于它的傳聞。“白衣先生”說,這是一種病,一群人越害怕一件事,他們就越會忍不住去在内部悄悄交流,甚至不停往裡面加入新的駭人内容,他們隻是不想讓自己成為最害怕的那個人,想要在所有人的恐懼中建立一種可憐的均衡。
毛菩薩就是在這段時期裡被奉為神的,我現在跟你說的,是50年前那場慘劇如今的版本,它幾乎一定在某些地方被刻意删減,有些地方又被添油加醋過,然而這已經是你在此處能獲得,最可靠的說法了,因為我已經去掉了所有谵妄不經的奇談怪論,查無實據的誇大其詞,我下面要講的,是最接近50年前一切原貌的樣子。
50年前,也是一個臘月,山裡剛刮完第一場白毛風。那天晚上剪子村有一個姓劉的農戶非常不安,因為他的媳婦今天早上去鄰村看望父母,按理說中午就應該回來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同村另一個農戶的求救聲。這個人姓田,家境在村裡算是不錯的。劉農戶跟另外幾個農戶随即圍上來詢問,田農戶說,他今天傍晚從地裡回來,發現兒子倒斃在門口,妻子已經不知去向,屋子裡面血肉模糊。
衆人跟着田農戶回家,看到了一副猶如阿鼻血池的景象。田家六歲的幼子丢了頭顱,右臂也被扯斷,破布娃娃一樣躺在地上。另有一條血迹從正門一直延伸到雪地裡,衆人沿着血迹一路追蹤,在剪子河邊發現了一隻屬于田家女主人的手掌。
當時村裡人都認為,田家是被山罴襲擊了。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情,在營州,每年冬天都有野獸進村傷人的慘劇發生。為了防止熊罴去而複返,村裡的壯丁們分成幾組守在上村,将婦人兒童送往下村看護起來。
當天晚上,山罴再次回到田家,殺死了正在守靈的田農戶跟田家長子,還有陪同的劉農戶。然後沿着村中小道來到50丈外的下村景家,當時景家當家人正在上村巡邏,家中隻有一群婦孺。熊罴破門闖入後先撲滅火堆,然後在黑暗中咬死景家10歲的長子,8歲的次子還有3歲的女兒,并叼着1歲的三子離開。黎明時分,熊罴撞破翟家房子側牆,留下了一個一人高的洞,翟家懷孕的女主人被生生破腹掏胎,一同陪葬的還有女主人的兩個兒子與一個堂妹。翟家家主是個瘦弱瘸子,原本已經逃出房外,但為救妻兒再次返回,被罴抓傷側腰,當晚重傷不治。
熊罴在天亮前離開,察覺出事的村裡人一路追到土地廟前,發現了支離破碎的景家三子,在三子遺骸附近的雪堆裡還挖出一雙婦人的腿,據推測屬于久未回家的劉農戶之妻,被山罴藏起來充作冬糧。村裡人順着足迹繼續追蹤,找到了一些新鮮的熊糞便,其中有婦人兒童的碎骨毛發。
村長派人去鄰村請來獵熊人,獵熊人看過現場說,這是一隻他從未見過的龐然巨罴,身長也許到達了丈餘。獵熊人同時憂心忡忡地表示,這頭熊已經嘗過人肉滋味,它一定還會回來。
獵熊人決定回去召集幫手,并且取來全部獵熊工具,另有人被派往柳城求援,然而當時武氏已然勢衰,天下震蕩,柳城拼拼湊湊,隻能派出十名捉守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