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獵熊人失約,村長将所有老弱送往村後祠堂裡,男丁與捉守郎在外巡視。然而那天隻是虛驚一場,山罴沒有出現。天亮後人們才發現,原來它昨晚又一次闖入田家,咬死了田家所養雞犬,還吃光了全部冬糧。
第二天獵熊人依舊下落不明,按照鄰村的說法,他與他找來的幫手一天前就出發了。獵熊人後來一直沒有被找到,他與他的兩個助手就此在營州消失。
萬般無奈之下,捉守郎督促村民抓緊搶修防禦公事,然而過了中午,老天忽然下起凍雨,搶修被迫終止。無奈之下村裡人隻能再次退守祠堂,而那場要命的凍雨,一直下到深夜也未停。
三更天時,山罴如期而至。村民在凍雨裡終于第一次看到它的全貌。獵熊人還是把它估算小了,那野獸身長幾達兩丈,頭如磨盤。它甚至都沒有看一眼男人們,直接沖進了婦孺藏身的祠堂,須臾之間祠堂裡燭火全滅,慘叫哀嚎之聲不絕于耳。
男人們也跟着進了祠堂,然而那地方太過狹小,根無法對巨罴形成合圍,反倒是男人們被山熊分割成幾股逼在角落裡,全然沒有施為的餘地。這時候人們才發現,那隻熊罴不但體格碩大,身上毛皮也猶如厚铠,捉守郎早先準備的木刺火炬竟全然傷不了它。
熊罴在人堆裡掌拍口咬,轉眼間撕碎了十幾個村民。它仿佛能分辨人群中孰弱孰強,先對武裝最好的捉守郎發難,唯一一個攜帶弓箭的官差最早斃命于熊口。
不到一盞茶時間,村裡人已經潰不成軍,祠堂中殘肢四散,仿若一座淩亂的肉鋪。活着的人早已失去鬥志,隻能沿着牆壁抱頭鼠竄。而山罴也在大發一通淫威後,在凍雨中悠然而去。
十名捉守郎全數殉職,剪子村村民隻剩下了不到二十人,其中還有四個身受重傷。天亮後,有人提起膽子要到鄰村求救,結果剛到村口就慘叫着被拖入了凍雨裡。山罴根本沒有離開,它還守在村外,驚駭欲絕的村民們隻能蜷縮在祠堂角落裡,一面抽泣,一面用親人的碎肉裹腹。雨下了三天三夜,祠堂中的幸存者凍餓交加,在恐懼中迎來了這一年的除夕。
除夕那天,凍雨變成了雨夾雪,人們隻能依偎着相互取暖。四個重傷者已經有三個死了,最後一個也隻剩下半□□氣。沒人敢出去,甚至提都沒人提起,白天很快過去了,他們在絕望中跟全營州的人一起守歲,然而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來年了。
那一天的三更,山罴回到祠堂,它用頭撞開了外牆,頂塌了石碑,從撞出的洞口探入熊爪,将因恐懼和虛弱動彈不得的村民,一個一個掏到了外面。那時的場面非常詭異,甚至都沒有人喊叫。人們隻是一個一個消失在洞口,像是玩偶被主人一一收走。
山罴在天亮離開時,祠堂裡隻有三個人活了下來。是的,還有三個活人,你沒想到吧,耿讓人想不到的是,他們三個如今依然健在,是那場慘劇最後的人證。
農戶遊轸,他的幾房兄弟都死于山罴之手,遊轸因禍得福,吞下兄弟的田産從此陡然而富,但是這個人再也沒有笑過,也幾乎沒有再出過村子,他總是在警惕四周,任何長毛的動物,哪怕一隻老鼠也會讓他暴跳如雷;潑皮張廣定,逃生之後,這個無賴變得更加醉生夢死,苟且度日。有人說,他的魂已經在那幾天裡被吓死了,現在活動着的隻是一具空皮囊;馬婆,她在那次災難裡失去了最疼愛的兒子。這是三人中看上去最正常的一個,馬婆很快就開始了新生活,直到現在,至少表面上看,她也跟普通的寡老太婆沒有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