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陰。
這個季節,整個老城的天空都飽含淚水。
鄭明昊穿着拖鞋下樓,正好瞧見一男一女兩個人從隔壁單元樓出來,看着像是和他同齡的學生。
鄭明昊看着那個女生的自然卷,想起李桃溪好像提起過。他揣着手跟在後面,停在到小區門口等現炸油條。
那兩人說了幾句,就騎上自行車走了,似乎沒注意到後面的人。
鄭明昊雙手提起發燙的油條豆漿,輕車熟路走到李桃溪家門前,拿膝蓋敲門。
“明昊啊……”
開門的是李鳳仙。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鄭明昊下意識覺得不對勁,果不其然沒看見李桃溪。
“說是出去吃飯了,”李鳳仙歎氣,把之前同學帶來的資料放在書桌上,“你說我們桃溪啥時候能開心點呢,小時候就老有人拿胖說事,她這麼多年一想起都還是難過……”
鄭明昊放下早飯,發現書桌上的小包裹,便問了一句。李鳳仙随口說了有同學來拜訪的事。
“……那個女生,”李鳳仙露出贊賞神色,卻又一時間詞不達意,隻好說,“下次該請人家回來吃飯,幫了這麼大忙,這麼夠意思。”
鄭明昊擦幹淨手,将包裹放進李桃溪的帆布包裡,提着出門。
“明昊你在家吃噻——”
李鳳仙肉都要炒好了,不明白今天孩子們為何都往外跑。
鄭明昊解釋了兩句關上門,提着帆布包走上大街。他走路一貫東張西望,眼睛閑不下來,将沿街的小店都溜了一遍。
一條街走完,他也不着急,拐個彎沿着另一條巷子穿過去。
時間還早,火鍋串串店才打開門簾,嬢嬢們慢悠悠地串食材。隻有面館和小炒店熱鬧些,迅速填飽步履匆匆的行人。
李桃溪這種時候不會吃面。
鄭明昊略過面館,繼續往前。透過炸雞店的玻璃門,他瞧見角落縮着一個眼熟的身影。
那桌擺了三個餐盤,全家桶和包裝袋堆起得高高的。然而李桃溪垂着頭,握着半個沒吃完的漢堡,看上去一點也不開心。
鄭明昊站在原地望着她,看她勉強又啃了一口漢堡,但還是吃不下去。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
鄭明昊推開玻璃門,慢慢走到角落坐下來。
“吃炸雞不喊我。”
鄭明昊拆手套戴上,抱着還剩一半的全家桶開始吃。
“你咋曉得我在這兒?”
李桃溪放下半個漢堡,有種破罐子破摔的無奈感。這一桌的吃的沒地藏。
“我還沒吃飯,”鄭明昊自顧自地說,“我要喝可樂,光吃太幹了。”
李桃溪一愣,慢半拍下單了一杯可樂。鄭明昊吃完兩大隻雞腿,又一氣兒喝了半杯冰可樂,速度稍微慢下來,但還是繼續吃。
“你帶的什麼?”
李桃溪看見自己的帆布包,順手拎起來。
“不知道,”鄭明昊咬着最後一根雞腿,實話實說,“你朋友,卷頭發那個,今天送過來的。我感覺出門會碰見你就帶出來了。”
李桃溪捏着包裹,猶豫着要不要拆開。
“她還說什麼了嗎?”
“我去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還留了學習資料,”鄭明昊将骨頭都撿進全家桶裡,“阿姨說,那個女生說她想跟你道歉。”
李桃溪垂着頭,攥緊了包裹。鄭明昊覺得自己吃飽了,便停下來将包裝紙都疊好,塞到全家桶裡。
接近午飯飯點,客人們紛紛推開玻璃門湧進來,帶起一陣嘈雜的潮熱。因為大家都在興緻勃勃地讨論,抽泣聲完全被蓋住,并不顯得十分奇怪。
李桃溪捧着拆出來的小相框,裡面是張小畫。畫面中的李桃溪紮着蝴蝶般的發圈,一反常态地卸下了笑容,顯露出憂郁的神情,就如同獨自在炸雞店暴食的她。
相框背面似乎寫了幾行字。鄭明昊沒能看清楚字,但他看見李桃溪的眼淚奪眶而出。
李桃溪丢掉漢堡,放下相框,捂着臉哭得泣不成聲。
“我……我今天都還在希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都在想要不自己轉班算了,可是又覺得對不起媽媽,”李桃溪送開手,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趕緊拿紙擦,“明明是我的事情,明明興彩可以什麼都不做……”
“我,我到底為什麼這麼膽小呢,我好像什麼也做不好。要學年考核了我還在想林同學轉校的事情,他都走了,我之前都沒有勇氣跟他搭話。”
“嗚——”李桃溪覺得自己收不住,眼淚開閘般往外湧動,“每次難過得受不了就隻會狂吃東西,點這麼多又吃不完,我現在快撐死了,可是我又覺得好餓好餓,我真是讨厭死我自己了,沒有自制力,隻會一天比一天胖……”
“可是,”李桃溪重新捧起相框,“可是在她眼裡,她覺得我一塌糊塗的人生充滿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