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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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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氏家境殷實,早年捐了個員外,縣裡人稱韓員外。

從樓上跌死的老頭姓逯,是個挑糞翁。

這兩人的身份可謂雲泥之别,平日根本不會有交集,韓員外為何會執着于尋查逯老翁的死因?

因為天生正義,路見不平?

顯然不是,這事另有緣由。

韓員外的妻子韓夫人身懷六甲,孕婦嘴饞。

初二清晨一大早,韓夫人剛醒就想吃漿菜豆腐,而且還要吃漢南記家的。

這家店在城東,離韓府有一段距離,丫鬟便說要去買了回來。

但韓夫人偏要過去吃堂食,她現在肚裡懷了個祖宗,在韓府裡就是太上皇,丫鬟不敢攔,隻能陪着去。

結果吃完回來的路上,碰上逯翁從樓上跌落,正巧摔死在韓夫人眼前。

那樓足有三層高,從上面摔下來死相不會好看,這給韓夫人吓得當場軟了腿。

回府告知韓員外後,韓員外大怒,覺得是有人推逯翁下樓,跌落緻死,這才吓壞了他夫人和尚在腹中的孩兒,于是一定要去官府讨個說法。

縣衙聽說死人了,趕緊派人過來查看。

逯翁跌落的那幢樓,樓上住的是一位老童生。

這童生姓常,在一所名為鹿鳴書院的私塾教書。

官府的人上去詢問情況,常童生表示沒見過逯翁。

由于缺少證據,且現場并無兇殺痕迹,所以官府判定逯翁是失足跌下樓摔死的。

韓員外知道這個結果後也不好再說什麼,隻能自認倒黴,給夫人又是買藥又是炖湯的,一頓安撫。

就這樣過了一日。

初四時,韓夫人的表弟任彧,從老家前來看望她。

按腳程算,任彧本該下午就到了,但不知何故,一直到天黑之後,任彧才匆匆趕到韓府。

而且到了以後,任彧失魂落魄,像撞了邪一樣。

韓夫人擔憂,問他路上發生何事,任彧隻說是路途遙遠累着了。

于是韓夫人隻得草草寒暄幾句,就讓他早點睡下了。

當天夜裡,任彧突然離開韓府,一夜未歸。

結果第二日中午,有人在萬年縣南面的河邊發現了任彧的屍體。

韓夫人知道以後悲傷大哭,動了胎氣,腹痛難當,當夜就早産了。

韓員外也被這接連的變故吓到了。

他一面敦促官府,追查任彧的死因,一面又牽挂家裡,生怕夫人孩子有個三長兩短。

兩面擔驚受怕,韓員外急得就差一頭撞死在牆上。

不過好在最後母子平安。

但安分日子還沒過幾天,韓員外就發覺不對勁。

按理說,不足月的孩子出生後都體弱,但韓員外這個兒子看不出任何病弱不說,反而還很健康。

甚至可以說,健康得有點過頭了。

自從韓家小兒出生後,就日夜啼哭不止,怎麼哄也哄不好,擾得全家頭痛不已,可這小兒絲毫不顯疲态,且食量驚人,兩個奶娘都喂不過來。

這太反常了。

這種反常一直持續到七月初八。

這天,韓家小兒照例哭鬧一夜。

日出時分,丫鬟打着哈欠,抱韓家小兒上露台哄睡,好讓幾日未眠的韓夫人也休息休息。

結果丫鬟走到露台邊緣時,懷中小兒突然掙紮起來,揚手打翻了台沿上的花盆,花盆墜落,恰好砸到了路過的常童生。

常童生當場死亡。

官府那邊正查任彧的案子查得焦頭爛額,聽說這邊又發生命案,就趕忙派人過來查看。

了解完情況以後,官府的人一緻認為丫鬟在扯謊。

一個出生才三天的嬰兒怎麼可能掀翻花盆,肯定是丫鬟打翻了花盆,才緻常童生死亡。

接着就要逮捕她。

丫鬟死命不從,堅稱是小兒打翻花盆,且在場的其他丫鬟、奶娘都可以作證。

就在兩方扯皮間,住在附近的郭秀才突然站出來,說他目睹了整個事件的經過。

于是,衆人在郭秀才口中聽見了這樁案子的另一面。

郭秀才二十出頭,與常童生同在鹿鳴書院當先生。

七月初二一早,郭秀才照例晨起溫書,走到窗前時,見到常童生在侍弄花草——郭秀才與常童生的住處中間隔了棟矮樓。

從郭秀才的角度剛好可以望見常童生的陽台。

常童生喜好養花草,遠近皆知。

這時,逯翁正好挑着糞經過,看見常童生在侍弄花草,就想幫他施肥,但常童生不願意。

當時隔得太遠,郭秀才聽不清二人談話内容,隻見他們說了沒幾句後,就起了争執。

推搡中,常童生不慎将逯翁推下樓,逯翁當場摔死。

見鬧出人命,常童生吓壞了,趕緊清掃現場,裝作不知。

然而這一切已經被郭秀才看在眼裡。

郭秀才也吓壞了,他知道此事關系人命,不宜多嘴,于是也未聲張。

就這樣一直到了七月初五。

傍晚時分,郭秀才飯後出來散步,路過韓府時,見到一老頭挑着擔子匆匆進了韓府後門。

郭秀才定睛一看,發現那老頭正是逯翁。

可逯翁分明已經死了!

這是怎麼回事?

郭秀才正想進去詢問,就聽府裡傳來穩婆喜悅的聲音∶“韓夫人生了,是個兒子!”

郭秀才心中納悶,卻又想不出頭緒,于是從那日起,他就經常觀察着韓家小兒,結果發覺那小兒确實異于常人,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直到初八事發,丫鬟稱,韓家小兒推落花盆,砸死常童生。

郭秀才這才恍然大悟。

于是他得出結論。

初五黃昏時分,自己見到的正是前去韓府投胎的逯翁,逯翁被常童生所殺,無人為其鳴冤,因此亡魂不散。

待韓夫人分娩時,逯翁投胎其腹中,轉世為韓家小兒,接着又在某日清晨推翻花盆,殺了常童生,為自己報仇。

此為因果輪回。

郭秀才以為自己觀得因果,悟了天道,興奮地将這件事禀告官府。

但查案最重證據,沒有實實在在的人證物證,全是胡扯。

因此根本沒人相信郭秀才說的。

官府還以妨礙公務為由扣押了他,認為他要麼精神有問題,要麼和丫鬟是一夥的。

郭秀才大呼冤枉,力證自己精神正常。

最後這案子越斷越亂,圍觀百姓越來越多,眼看就要無法收場。

萬年縣萬般無奈下,隻得上報給大理寺。

——這都是明面上的。

此案還有一個關鍵線索。

逯翁屍檢時,仵作在他脖子上發現了一個吊墜,準确來說,是一個佛牌。

佛牌上雕的是——闵碧詩的目光聚集在卷宗裡那幾個字上——蘇頻陀尊者。

蘇頻陀。

闵碧詩暗暗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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