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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青衣公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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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呈子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潤潤嗓,面上卻是帶着一絲盈然笑意。顯然,回憶這些事,讓他心情大好。

毛小豆已經聽得入迷了。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娘親,竟是這樣的性子。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道:“那,第二天,我娘有沒有去找你?”

夜呈子笑着點點頭,道:“有。第二天下午,你娘就像頭天我們約好的那樣,來找我了。之後,你娘便經常會來找我,同我一起,在我的那個小院子裡一起玩。”

夜呈子說完,像是突然覺得心口不舒服似地,用手順了順心口處。但其實,他并沒有不舒服,他隻不過是,已經習慣了,時不時會隔着衣服觸碰貼心放着的一塊白帕子。那塊帕子便是當年夜飛雪用來幫他擦泥巴的那塊。第二天,夜飛雪去找他時,他同她說,她的那塊手帕被他在回來的途中不小心弄丢了,然後還了她一塊新的。夜飛雪也沒說什麼,不過一塊帕子而已,就收下了夜呈子還給她的那一塊。而夜飛雪的那塊帕子,夜呈子洗幹淨後,整齊地疊放在一個小錦袋中,從此就貼身攜帶,直到現在。

“十歲那年,我生了一場重病,若非是你娘和你娘的阿爺,我根本無法活到現在。”夜呈子又喝了一口茶,繼續娓娓道來。

夜呈子十歲那年的夏天,白鸮嶺連着下了整整一個月的雨。整個山嶺間,終日水霧彌漫,雷聲轟鳴。一天夜裡,電閃雷鳴,大雨不止,幾乎無人能夠入眠。夜呈子也不例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後,隻覺心中煩悶難安,便起來,打開了房門。一陣夾帶着雨氣寒氣的風猛烈吹來。緊接着,隻見一道明亮閃電落到後院,正正劈中一棵高出院牆許多的大樹,大樹立即攔腰斷裂,樹冠的一段直直沖夜呈子住的院子倒過來。

夜呈子大驚,愣在原地,忘了移步避讓。還好住在側廂的雷子聽到動靜,已經打開房門,見夜呈子正站在屋檐下,立即閃身過去将他抱起,朝後退進屋内,這才避開了被倒下的大樹撞到。

倒到院中的大樹,撞塌了一些屋檐、欄杆,院中的桌椅闆凳、幾株小樹也慘遭橫禍,樹倒椅翻。整個小院頓時混亂得一塌糊塗。而已經進到屋中的夜呈子,突然口吐白沫抽搐起來。雷子見狀,大驚,連忙拿過桌上的一把木勺塞入夜呈子口中,以免他咬到自己的舌頭。然後讓阿雨趕去前院通知寨主和夫人。

那一夜,寨主宅院内無人安睡。醫師也被連夜請了來。雷鳴、雨聲,以及一位再次陷入昏厥的少爺,所有人都顯得憂心忡忡,面帶愁容。

天亮時,雨勢終于有所減小,雷電也停止了。夜呈子已經停止抽搐,但陷入高燒昏迷不醒。醫師給夜呈子施了針,灌了藥,甚至還渡了點靈力,夜呈子的高燒漸漸退了,卻一直保持低燒狀态,沒有醒來。

醫師又掐指一算,搖搖頭,說道:“不妙,不妙,原本就少了一魄,昨晚這一驚,又少了一魄,大少爺這次,這個鬼門關有點難過了。你們各位要做好準備。如果持續三天,這燒還是退不完全,那老夫也束手無策了。”

雖然整個寨主家上下,都知道夜呈子的狀況,知這位大少爺是早夭之命,但待這一天真的要來,所有人特别是夜呈子他娘、雷子和阿雨都不免倍感哀痛。

院子裡倒下的樹,很快就被清走了。但這個小院子,透着的一股慘淡氛圍,卻是難以驅散。

兩天後的下午,雨終于完全停了。躺在床上的夜呈子,卻也更加虛弱了,呼吸都已經變得極為緩慢,仿佛随時都會停止似的。

寨主和夫人都已經回前院去了,隻讓雷子和阿雨好生照看着夜呈子,有任何狀況及時通知。

雷子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夜呈子,想着少爺可能随時都會離開,不僅悲從心來,眼眶有些濕潤。夜呈子可是他一點一點看着長大的,到後面,基本算是他和阿雨兩人帶大的。雷子讓阿雨看着夜呈子,說自己到院子裡透透氣,然後穿過小院,去了後院。

來到後院的雷子,正對着那棵斷了一半的樹幹抹眼淚時,院外突然又響起了熟悉的翠鳥叫聲。

他一愣,連忙用衣袖把眼淚抹淨,去到小門邊,開了門。

夜飛雪閃身進了院内,仍然是神采奕奕、滿目含光的樣子。下了一個月的雨,她也基本一個月未出門。這日見天終于要晴了,雨也停了,作為老大,便來探望她的屬下了。

進了院子的夜飛雪,沒有發覺雷子的異常,隻看到那棵被劈斷的大樹,驚訝道:“這棵樹居然被劈斷了?”又看看四周,道:“斷了的另一半不會是倒進夜呈子的院子裡了吧?”說完笑起來,道:“那還不得把夜呈子吓個半死!”

“夜姑娘,你就别笑了!少爺他,他真的快不行了!”雷子哀傷地說道。

夜飛雪這才注意到雷子的異常,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立即閃身進了旁邊的院子。

後來,夜呈子聽雷子說,夜飛雪進了屋後,就站在他床邊,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還抓起他的一隻瘦弱手腕,感受了一下他的脈象。之後,夜飛雪什麼都沒說,閃身離開了。待後面夜飛雪再來時,天已快要黑下,并且,是同她阿爺一起來的,來時沒有用竹翠鳥提前通知,而是直接落到了小院子裡,把剛剛走進院子,來看望夜呈子的夜夫人吓了一跳,以為有人硬闖寨主宅邸。

夜飛雪的阿爺,是位頭發全白如同道人打扮的老人,寨子裡的人都叫他白老頭。白老頭年輕時便離開了白鸮嶺,去嶺外尋師問道,直到六年前才回來,并帶回了當時隻有四歲的夜飛雪。

那天,夜飛雪和白老頭突降夜呈子的小院,多虧雷子及時出面解釋,加之夜飛雪說道,她是請阿爺來瞧瞧夜呈子的狀況的,她阿爺曾經也是醫道同修之人。夜夫人聽聞,救子心切,忙把兩人讓進屋去。

白老頭坐到床邊,掀開被子一角,手指帶出白色靈力,輕輕搭在夜呈子腕上,同時靜靜觀察着夜呈子的面色。過了一會兒,又換他的另一隻手腕查看。

差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過去,白老頭才站起身來,對夜夫人道:“這位小公子,天生體弱,原本靠湯藥調理,尚可延壽續命。隻是這白鸮嶺,常年濕邪較重,身康體健之人尚可對抗,但先天體弱之人,陰濕邪氣一旦入體,便難祛不散,朝夕消損天元,經年累月,虛症加重。小公子這次危症,亦是濕邪入體盤亘髒腑,加之原本心虛之體又遭受驚吓,心神散溢所緻。目前,老夫倒是尚有一偏法,可救小公子醒轉。但以後若想續命,仍需修煉簡單的強體功法,萬不可以體弱為由,終日卧坐,隻與湯藥為伴,否則,邪氣早晚侵入精髓,便是神仙下凡,亦是回天乏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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