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群玉望着地面上的高添玉。
“這裡是過去?”
柳群玉問。
若是尋常,他一定不會信的。隻是,此間似乎有迷惑心智的能效,這樣荒誕的事實,他竟然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深信不疑。
“是的,你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能影響到現在。”
那聲音期待着他的決定。他笃定柳群玉一定會用命去報複這個女人。因為天魔就是這樣,不計後果、不要命地去報複、攻擊和傷害所有人。
待柳群玉作出選擇,便會因為他的抉擇而道心破碎,徹底入魔。
那時,他就可以把自己的傳承灌輸給這天魔,偷偷訂立契約,逼他日後不得不給自己重塑肉身。
柳群玉沉默了。
明易闖入黑霧中,便摸着黑四處亂走,忽而踏了一步,眼前乍亮。
他站在一座簡陋的茅草屋外,附近溪水細流,遠望着能瞧見對岸的田園村莊。明易愣了一下,旋即立刻想起來了這裡是哪裡。
小軒村,金溪。
他住了十六年的地方。
明易看着那扇漏風的門,忍不住上前一步,擡起手,想推開門,又頓住了。近鄉情怯,他不知道推開門以後能看到什麼,怕看到熟悉的人,又怕看不到。
正在他躊躇的時候,門自己開了。
明易吓了一跳,後退了一步。
開門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她眼睛亮亮的,好奇地望着明易,稚氣地問:“你是誰啊?”
明易的喉嚨動了動,目不轉睛地望着她的臉,眷戀,又悲傷地看着。眼淚充盈着眼眶,瑩瑩的,将女孩恬靜的臉頰包裹在淚珠裡。
“我……你……”他幹澀地發出聲音,“你父母在家嗎?”
女孩擡着頭,想了一下,搖搖頭:“爹去鎮上和朋友喝酒啦,娘……娘在田裡做活,她說傍晚才能回來。”
“那你家裡還有其他人嗎?”明易輕聲問,舍不得移開眼睛,長久地注視着她。
“還有弟弟和王姨娘。”女孩乖順地回答,“弟弟才三歲,而且笨笨的,還不會走路。王姨娘在教他走路。”
明易知道,她口中的弟弟就是自己。
王姨娘是爹做官時納的小妾,是他的親娘。
娘重情重義,在爹落魄後也依然不離不棄,跟着他從大院搬到了茅草屋,受着寒吹着風,也不曾想過離開。
這個女孩,是明夫人和父親生的長女,是他的姐姐。父親子嗣不豐,臨終前也隻有他和姐姐兩個孩子。
這時,門内的王香雲聽見了聲音,遠遠地問:“煙奴,誰來啦?”
終于又一次聽見那明亮清脆的聲音,明易還以為自己在夢裡。
“夫人,我是從萬州城走來途徑小軒村的過路人,”明易對着屋内喊,“實在是走得累了,想問問能不能在你家歇歇腳。”
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後,王香雲抱着個三歲的孩童,笑吟吟地走了過來,她瞧了瞧門口的年輕人,隻見身姿不凡,眉眼肉和,不像什麼壞人,便招呼煙奴讓開,讓他進了門。
“我家老爺夫人還沒回來,怠慢客人,還請閣下見諒。”王香雲愛笑,眼彎彎的,取出家裡最完整的一盞茶壺,為明易倒了一杯水,抱歉道,“家道中落,也沒什麼好茶葉,隻能委屈客人喝白水了。”
“不委屈不委屈。”
明易捧起水杯,喝了一口。眼還是瞧着王香雲,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燒過的溪水裡依舊有一種青苔的氣息,這樣的水,他自小喝到大。隻是,入了玄天宗以後,再也沒有喝到過了。
王香雲也打量着他,好奇:“客人從萬州城來,要到什麼地方去?”
明易自小沒出過村,除了父親曾任職的萬州城,不知還有什麼城鎮。他頓了一下,隻道:“去京城。”
王香雲憧憬似的了然地點了點頭,隻看她那骨碌碌轉的眼睛,明易便知道母親那耽于夢幻和好奇的心又在悄悄地波動着。
“若是客人背着書箱,小女子倒會猜你要去進京趕考。”王香雲為難似的撇了撇嘴,“可是客人身上什麼行李都不見有,難不成是遊俠劍客,闖蕩江湖,浪迹天涯的嗎?”
她那幻想的心又雀躍起來,連帶着晶瑩的水波似的眼也晃動起來。
“是,差不多是這樣。”明易見她活生生的快樂的眉眼,也禁不住微笑,“隻是什麼都不帶,路上還是偶爾拮據。”
“原是如此,想來客人的生活一定多姿多彩。”
王香雲的眼又憧憬起來。
她看了一眼懷裡呆呆傻傻的兒子,刮了下他的鼻子,笑了:“若是我這傻兒子長大了生活也那般精彩便好了。”
明易的眼神也落到她懷裡的小孩身上。那是三歲的自己。小時候的他看着就笨笨的,臉頰肉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呆呆的,吮着大拇指,安安靜靜,也不吵不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