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垣也想說“當然不會”，可長達數年的分離還是讓他保持了沉默。

施嘉意垂着眼睫：“我覺得，作為交換，我應該告訴你一些關于‘施嘉意’的故事。”

施嘉意慢慢悠悠，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關于陸垣也不知道的，施嘉意的故事。

“在學生時代，我是個有點天賦但不算多的學生，初中的時候名列前茅，但因為家裡總是一堆雞毛瑣事，上學時也沒什麼交心的朋友。”

“那時候我爸媽離婚了，我跟着我媽，我爸裝得肝腸寸斷，對着我哭，對着我媽哭，可明明……”

“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他總是用皮帶抽打我。”

“腦袋，脖子，手臂，小腿，這些看得見的地方，他都會有意識避開，專挑别人看不見的地方打。”

“在我初一的時候，他最喜歡去找那個女人。”

“他借着帶我上補習班的名義，把我丢在那個小區樓下的寵物店。一來二去，我就和那家店裡最不受歡迎的守宮成了朋友。”

“它是店裡最不受客人歡迎的小動物，像小蜥蜴，總是會把進門的女孩子吓得鬼哭狼嚎。”

“但它很安靜，老闆隻允許我和它待在一個角落裡。”

“這樣剛剛好……我就不會擋着其他賣得好的小動物。”

“每一個認識我的人都問過我，為什麼不喜歡吃午餐。”施嘉意說這話的時候，嗓音平淡得像是在叙述另一個人的故事，“你們都問我為什麼不喜歡吃午餐，為什麼總是将午餐草草敷衍……”

陸垣也在等一個已知的答案。

她略微頓了頓：“因為我爸爸……他去找那個女人的時間，都選在中午吃飯的時間段。”

“他從沒有考慮過我的午餐，久而久之，我開始對午餐這個詞犯惡心。”

“我不是不願意吃午餐，我隻是覺得在那段時間裡用餐會讓我生理性反胃。”

“……這一點真是難為鄭阿姨了，她總以為我是因為飯菜不合胃口才不吃午餐……”

“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向她澄清這個誤會。她做飯很好吃，來倫敦之前，我胖了兩斤。我很喜歡她的做菜風格。”

“到了高中，我遇到了你。”

“那時候不少人告訴我，你是所有老師最看好的種子選手，是清北院校的好苗子。”

“我心想，我在北臨的成績也不差，我必須幹過你證明我自己。後來我确實考過了你，我也因此暗爽了一段時間。”

“可我慢慢發現，你好像對成績并不在意。”

“這讓我産生了一定的挫敗感。你想啊，你費盡心思打敗的假想敵，居然用行動告訴你他不在意你的勝負心。”

“但奇怪的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注意到……你的眼睛裡開始有了我的影子。”

“一起上下學的公交車裡，我們蹲着喂貓的花壇邊，在校門口張貼的一百名排榜前……”

“我數不清多少次，在你的眼睛裡，我看到了自己。”

“我看見我大多時候都在笑……”

“即使不笑的時候，我的表情也是平靜的。”

“我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也許沒人知道，我這人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實什麼都怕。”

“我想想哦……”施嘉意掰起手指算了算，“我害怕一個人走路，你不會想到當初那個雨夜的變态給我留下多深的心理陰影。”

“那之後，每一個我們不能一起上下學的日子裡，我口袋裡都帶着美工刀。”

“我還怕黑，你不和我一起走的那條路，後來還壞了路燈。”

“我好長一段時間不敢走，幸好宋韫安那段時間也在那兒等車。”

“……他人還是不錯的，居然主動提出送我到小區門口。再後來，我就畢業了。”

“大學，我開始嘗試自媒體。運氣和機遇成就了我，同時也為我帶來很多煩惱。”

“成千上萬的評論湧入我的世界，我走的每一步都開始變得謹慎。我小心翼翼，一個人在網絡的世界裡如履薄冰。”

“沒有人指導我該怎麼走，也沒有人真正在意我的下一步會怎麼走。”

“也許，希望我早日退網的人比希望我成名的人還要多。”施嘉意挑眉，也不算沒有感慨。

陸垣也牽着她的手，從一開始的被動，轉為緊緊的十指相扣。

他聆聽着她的自白，就好像正在參與一場畢業典禮。

一場專屬于施嘉意的，階段性人生畢業典禮。

“對了，有一個很搞笑的事情。”

“我以前就懷疑過……我好歹也算個相貌過得去的人，為什麼在大學時期從沒人說喜歡我。”

“今天思思說，是你讓她在那些追求者面前說她喜歡我的，對不對？”

陸垣也垂着眼皮：“嗯，抱歉。”

施嘉意呼出一口白氣：“你雖然人在美國，手倒是伸得挺長。”

“是我的錯。”

施嘉意勾了勾唇角：“我就說呢，大學四年我好歹也算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怎麼就沒有小帥哥喜歡我呢……”

“原來是你這家夥攔了我的各路桃花。”

“不過雖然沒抓住學生時代的尾巴談場戀愛，但好在也沒遇到什麼擾人清淨的渣男。”

“這麼一想，算不算因禍得福哈哈……”

陸垣也就這麼聽着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偶爾附和一聲。

走到下一個街區的轉角口，他突然說：“施嘉意，其實很早的時候，我就想這麼牽着你一起散步。”

他的嗓音缱绻：“我是個沒什麼浪漫細胞的人……”

“不管是少年時期，還是現在，我都覺得和你一起散步是件讓人輕松幸福的事情。”

“謝謝你告訴我，有關你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