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樂點點頭:“聽起來是挺美好的。”
丁羽歎了口氣,畢竟「大魚」再怎麼全能,在探索未知區域時,依然有被時空裂縫撕碎殆盡的幾率。流浪所需要的能源開采又意味着這種可能性永不為零。
極夜城居民鑿穿了密不透風的地基,這群流放者們則試圖打造自己的星球家園。
這對自幼生活在金銮城的燕無樂來說,是能理解但無法共情的事,她看着丁羽将寫有“加工區”的工作服晾到床頭,一個計謀緩緩浮現。
第二天一早,燕無樂被管家婆婆叫醒,隔壁床上空空如也,丁羽已出門上工。而她穿上婆婆遞來的圍裙和袖套,一路走到「大魚」的生活區。
她深吸一口氣,空中烹煮的香味勉強讓她清醒,數口大鍋的上方懸挂着巨大的時鐘,她瞥了一眼,發現距昨晚入睡竟隻過了三個小時。
難怪她渾身不舒服,一摸額頭仍然隐隐低燒,鼻塞嚴重。她對着一群見怪不怪的中年婦女們抱歉地笑笑,“我感冒了,請問有什麼我能幹的活嗎?”
她們面面相觑,終于有一位站出來指了另一個方向,大聲道:“感冒了就離鍋遠點!去那裡!”
那個片區很安靜,燕無樂看了眼上面所标的“育兒”二字,“……您确定嗎?我說我感冒了。”
誰知那群婦女鄙夷地移開視線,又低頭烹煮早飯去了。
可能感冒聽起來太像偷懶的借口,燕無樂回頭看看那十幾口半米高的大鍋,猶豫了一下,還是踏入了“育兒”區域。
這裡隻有一個房間,靜悄悄的。
她了解丁羽在加工區的工作,但并不清楚丁羽所向往的、可以“帶帶孩子”的生活區。
身為獨生女,燕無樂并沒有這種體驗,包括想象。
或許燕成蹊和安梵曾有過打算,但在十幾年前那場讓燕無樂緻殘的恐怖事故後,他們就放棄了折騰。
燕無樂撫摸着隐約疼痛的上肢,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育兒房的門“嘩”地拉開,打斷了她的回想。裡面探出一張清瘦的人臉,輕道了句“請進”。
這張臉的高度略顯尴尬,燕無樂低下頭,隻見來者的顴骨上架着細框眼鏡,眉毛稀疏,雙眼略微凸出,可能是常年向上看的緣故,額前已出現細微皺紋。
再往下,一個卡在門框間的細輪吸引了燕無樂的注意力,她連忙将門拉開,“不好意思,我才看見……”
這男人的下半身隐沒在輪椅中。
他搖着輪椅讓出門口,冷淡地瞥了眼燕無樂此刻松開門把的機械右手,“沒事——你不也一樣嗎?”
他自稱學者,是育兒房的負責人。燕無樂跟着他走進大房間,這裡一片空曠,除了角落裡的幾箱書籍,隻有房間中央矗立着一個球形的玻璃裝置。
此刻它灰暗無光,向内看去也是空空如也。燕無樂不确定地伸手一敲,清脆的聲音證明這确實是玻璃無異。
一般來說,流放者之家的孩子數量有限,他們通常是流放者們所生,或者來自偷渡失敗的逃生船。
偷渡九死一生,而在這個男多女少的太空中出生也并非容易。比起密集型勞動的加工區,生活區重任大多在做飯打掃等後勤,看這毫無生機的育兒房,燕無樂大概明白丁羽在羨慕什麼了。
帶帶孩子……燕無樂歎了口氣,多麼邊緣、又多麼重要的工作。
孩子是「大魚」未來的繼承者,自然重要;而邊緣則是指她自己:不再掌握核心工作和話語,日複一日地磋磨在雞毛蒜皮的整理、洗掃,心緒也被小崽子的一舉一動影響。
快樂和成就感或許也不少,但這些空洞的安慰起不了效。
學者的輪椅停下,回頭望了眼她:“歎什麼氣,不喜歡小孩?”
燕無樂也不掩飾,點頭承認。
“哦,很正常,我也不喜歡。”
……嗯?
學者推了把眼鏡,“不喜歡不是很正常嗎?沒人規定誰一定要喜歡小孩,也沒人規定一定要喜歡才能把事做好。”
沒有期待反而是好事,處理問題也會更冷靜,學者淡淡道。
他搖着輪椅挪向那座透明的玻璃圓球,“嗡”的轟鳴響起,裡面逐漸浮現出一顆小小的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