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小飛船消失在天際,燕無樂收回視線,走向應霁。
他從牆根邊站起,手中的顯示屏表明「扁舟」又多了個尾巴:勉強塞進儲藏區的兩隻機械螃蟹。
“我們也該走了,燕老師。”
這一趟真是當夠了老師,又是璞玉又是朽木的。白了揶揄的他一眼後,燕無樂拿過他手中的顯示屏,飛船就停在不遠處,她想回去休息了。
冷風獵獵,一對并排的腳印在土地蜿蜒,「扁舟」輪廓漸顯,燕無樂開口:“你不去跟娜塔莎道個别嗎?”
城堡倉庫内霓虹閃耀,被激活後的情|趣機器人圍坐一起,有人回到盒中,有人孑然獨立。她們的意識水平隻比本能高出一點,娜塔莎看着她們來來往往,并不做聲。
工廠深處的實驗室上了鎖,鑰匙在她手中。她們叫她娜塔莎,她們不知道這個名字的由來。
娜塔莎心裡有些五味雜陳。
躊躇之際,一個留着可愛短發的人偶在她身旁坐下,眼睛很大,看人時濃密的睫毛撲閃。是曾經工廠中很常見的都市甜妹系列,娜塔莎睨了她一眼,隻見人偶臉上沾滿灰塵,但她渾然不覺。
她定定地盯着娜塔莎,甜膩嗓音響起:“姐姐,我不想回到盒子裡睡覺。”
“我不是你姐姐。”娜塔莎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她明白這不過是内置的識别程序,甜妹設置下的機器人見到來者隻有“哥哥”和“姐姐”兩種稱呼,依對方性别自動調整。
但短發人偶亦步亦趨地跟了過來,“姐姐,我不想回到盒子裡睡覺。”
她有些煩躁,塵封已久的記憶浮現,“姐姐”,她也曾這樣喚過誰,隻不過對方對此欣然應允。
時過境遷,如果回憶令人痛苦,現狀又無法改變,那她甯願逃避。
實驗室的鑰匙被她捏的咔哒作響,娜塔莎加快步伐,沒想到身後傳來更快的腳步聲。她的手被拽住了,鑰匙滑脫。
還是那道弱弱的聲音,帶了點試探和懇求的味道:
“娜塔莎,我說,我不想回到盒子裡睡覺。”
短發人偶乖順地撿起鑰匙,遞到娜塔莎面前。鑰匙锃亮,她又疑惑地晃了晃,但娜塔莎沒接。
短發人偶露出忐忑的表情,不叫姐姐是對的嗎?為什麼脫口而出的是自己也沒想過的稱呼呢。
眼前的人低下頭,銀色卷發漫過肩頭,她看不清娜塔莎的臉。
片刻後,娜塔莎接過鑰匙。
她聽到她說,以後叫她娜塔莎就好。
應霁從二人身上收回視線,他偏頭對燕無樂說:“似乎沒什麼可道别的。”
燕無樂不置可否,顯示屏和應霁體内的探測器都顯示,那尊被激活了快百年的情|趣機器人的信号正劇烈變化,有什麼影響因子正發揮作用,刺激出新波動。
但娜塔莎還是注意到了他們。她迎風而立,說話還是不好聽:“哦,流浪狗要回家了。”
應霁放下舉到一半的手,燕無樂欲言又止。
娜塔莎說完潇灑地揮了揮手。她看着二人遠去,極其短暫的一瞥裡閃過豔羨。
*
起居室深處傳來嘩嘩水聲,燕無樂去洗澡了。
應霁停在駕駛室,他腳邊一個隐秘的櫃子半敞,方才丁羽就蹲在這附近。不知道剛在慌張什麼,他想,還沒有什麼人類表情能逃過自己的接收端。
他的感應器毫無波動,這不是一個容易被察覺到的櫃子,也不在飛船的智能圖鑒裡。
按壓開關,沒有鎖。
應霁手指一勾,那櫃子内部就悉數暴露眼前。……也是藥?還不少。他微微一愣,有幾個包裝盒已半癟,看樣子像日常服用,他怎麼會沒見過。
手腕翻轉,那藥盒露出正面名稱,應霁的嘴角漸漸捋直了。
半晌,他把它們收納進智能藥箱,轉身進了起居室。
浴室内的水聲恰好停止。
燕無樂頭發半幹,身上裹着真絲睡裙,半透明繃帶順着肩頭傷口紮緊,時不時蹭過裙子吊帶。奶白色霧氣蒸騰,給她鍍了層柔嫩的光。
她看着抱臂站在門口的應霁,他臉上似乎有陰影籠罩。
“又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他放下手,走進起居室。方才情況危機,他還沒仔細觀察室内,那個屬于自己的充能樁還在嗎,還是說燕無樂已經把它拆下扔了?
也不是全無可能,畢竟自己那一套絲滑的捆|綁拘|禁連招是挺忘恩負義的。
它好像安裝在床邊的地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