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也可能隻是幾秒鐘,一滴水從洞頂的鐘乳石滴到嚴晨的眉心,他突然打了個哆嗦。
手緩緩摸到後腰的槍套。
黃闊看到他的動作,像是等了很久的心願終能達成,竟透出一絲如釋重負的輕松。
他的下巴磕在石面上,全身都放松了下來,閉上眼睛,平靜地等待着。
“砰!!!”
槍聲在溶洞内層層擴散,又逐漸被瀑布轟鳴的水聲吞沒。
“黃闊,二零零八年進入異調局,十六年來兢兢業業,鞠躬盡瘁,立過兩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今于二零二四年十月二十三日,殉職。”
嚴晨閉着眼睛,緩緩擦掉濺到眼皮上的溫熱。
“你放心,你的母親,我會照顧好。”
短短時間離失去兩位曾并肩作戰的戰友,嚴晨面上不見悲痛,隻是胸膛劇烈起伏,睜眼時,眼紅的像是能滴出血來。
他站了起來,突然一陣頭暈目眩,眼前一片血色。
一個錯步站穩,他擡手搓了搓臉,立刻回身,強迫自己不要看石面上的一團混亂。
時間緊迫,不能被情緒影響正事,執行任務要緊。
解開外套,嚴晨試圖從貼身的衣服上撕下一塊布。
第一下用力時,手抖得太厲害,失敗了。
他閉眼緩了緩,睜開眼睛時,眼底已恢複平靜。
簡單包紮了一下肩膀上被大鲵咬出的傷口後,嚴晨的目光掃過四周大大小小的洞口,又轉向不遠處的瀑布。
這些洞口不知道通向哪,貿然進入很可能會浪費很多時間。那就隻能原路返回,順着瀑布爬上去。
背包裡倒是有繩索和攀登的工具,但是早在他掉下水潭的時候,就将背包遺落在水潭裡了。
嚴晨低頭看了看漆黑一片,深不見底的水潭,扭了扭脖子,毫不遲疑地跳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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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換頭的案例不多,但其他部位的移植,我可積累了相當豐富的經驗。”侯郁略帶驕傲地挑了挑眉,把厚本子拍得嘩嘩作響,“通過對實驗體的觀察和總結,我做出了一個假設。”
“人的這個,這個,該怎麼總結呢?”他微微偏頭,像是在斟酌措辭,手中棋子無意識地在棋盤上輕輕敲擊,發出規律的脆響。
思索片刻後,他擡起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精神、記憶、意識、認知,這一切的集合體,我就叫它靈魂吧。”
“人的靈魂,與實際存在的,承載它的□□,是共生的關系。不管原先的靈魂是什麼樣的,它總會逐漸趨近、适應這具身體的狀态。”
若是忽略内容的荒謬,隻看侯郁嚴謹的措辭和嚴肅的申神情,像是在做一場權威的學術性報告。
祝玖聽到這裡,不知道為什麼,右眼皮突然跳了跳。
侯郁歎了口氣,眼神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恍惚:“當我有了這個想法的時候,已經七十多歲了。蓦然回首才發現,這二十多年搗鼓了那麼多事,雖然對于天道的漏洞有了一定的研究成果和心得體會,但對于我真正想做的,一直沒有很大的進展。”
“我就是想知道,人類試圖逃過天道規則,在《山海經》中記錄下的異獸,和真正的異獸到底有什麼差距?因‘絕地天通’而消失的異獸與上古神明,是否真的已經湮滅?還是仍在某個維度活着?”
侯郁的目光熾熱,聲音铿锵有力,神情莊嚴而虔誠,像是在慷慨激昂地宣誓。
“可是,生命是有限的。”侯郁的聲音突然降低,語氣裡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焦灼,“我隻有這一輩子的時間。如果在生命終結之前,我仍無法窺見世界之外的天地——”
他頓了頓,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克制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那我真的會死不瞑目。”
“那段時間,我瘋了一樣地尋找各種延年益壽的法子。雖然覺得按照趙瞎子的說法,我是能活到九十多歲的,但這遠遠不夠啊!”
他花了二十多年,才剛剛摸到一點門檻。若是在死前真能有突破性的發現,那也算沒白活。可他無法确定,自己究竟有沒有足夠的時間等到那一天。
“雖說就靠着長壽村,但是我研究了一下他們所謂的長壽秘藥,長壽秘水啊什麼的。”侯郁不屑地撇撇嘴,擺了擺手,“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