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消消氣昂,”時母給時似夾了一塊兒可樂雞翅,對時父說道。
時似緊抿上唇,他突然也沒胃口了。
放下筷子,說道:“爸媽你們先吃,我去看看哥。”
話畢,他不顧母親的阻攔徑直上了二樓。
“哒哒哒!”急促的腳步聲幾人都聽見了。
“啪!”時似一掌拍開時傾的門,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哥!你還好吧?”
時傾坐在書桌前,回頭。
時似一愣,這個哥哥也好陌生。
他印象中的哥哥是個妥妥的大學霸,表彰大會的時候永遠站在最前面,永遠會拿好多好多獎狀獎杯回家,永遠光鮮亮麗,永遠光彩奪目。
眼前的哥哥眼神好疲憊,左眼已經徹底沒有光了,隻有右眼還隐隐有些,他的眼眶沒有泛紅,與其說是委屈,倒不如說是麻木。
隻能容納下一個人的書桌上堆滿了輔導資料,整個桌子已經沒有任何空白。
“他别把小四帶壞了!”空曠的樓道傳來時父的聲音。
“不會不會,小四最聽話啦。”時母附和他。
“一天到晚跟個老古董一樣,讓他說句話那麼難?!”
“是是是,還是小四最活潑了,你們父子倆從早能唠到晚。”
時似腦中一陣轟鳴:他們的對話好清晰,哥他是不是一直都能聽見,他聽了這一對話不下三年。
他看時傾的眼神中似乎多了幾分……同情,那個在學校裡有很多女孩兒塞情書的年級第一哥哥怎麼到了家裡就變得如此暗淡了。
“哥……你别聽爸媽他們瞎說!”時似聲音顫抖,他沒有底氣更沒有資格去跟一個不幸的人講道理,去勸一個不幸的人放下,去勸一個不幸的人低頭。
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小時候總會在放學後給他買糖,小時候總會對着他笑,在他考差時會摸摸他的頭給他安慰,會興奮地來向他炫耀自己又考了年級第一……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哥哥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了,不愛說話了,不愛分享了,像塊木頭,像塊冰塊兒,像具人偶。他的靈魂在一次又一次低頭,下面的兩個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以創造者的名義狠狠地擊潰一個青春期有點微薄自尊的男孩兒。
但哥哥還是會給他買糖,透過哥哥的眼睛,時似總是會有股錯覺:哥哥在把他自己重新養一遍。
“嗯。”時傾回他。
“哥,你吃糖嗎?”時似摸了摸口袋,猛抓了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糖總會過去的,這是哥你教我的。”
“飽了,不吃。”
“哥!你看看吃飯的時候你才吃多少呀?!”時似跑過去,把那一大把白兔奶糖全塞進哥哥的手裡。
奶糖很輕,卻很有分量。
“哥,你在複習嗎?”時似随意翻了翻時傾的筆記,工整有序,井井有條,錯落有緻。
他不禁“哇塞”一聲:“哥,你帶我預習吧!你現在初三,我也初一了,再過兩年我也會用到了。”
時傾擠出一抹笑,把奶糖又全塞回了時似的口袋,垂眸,細聲道:“還有整整兩年,現在教了你也忘了。”
“不嘛,不嘛!哥,你教我一道常考的,我一定會記住的!”
“就這一道,過來聽。”
這道題很難卻是易考題型,全屬于最後拉分差的題了。
“但是,哥,你看,兩年過去了,我還是沒忘。這次考試全年級隻有我一個人做出來了,我是不是很厲害?哥……我想你了。你能不能早點從國内回來,算算時間,現在你也高二了。爸媽說高三讓你轉學到國外,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團聚了,然後你會考上國外的一所好大學,我們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但一想到父母所說的所做的。
“哥,其實我希望你别回來了,永遠自由,能夠做自己,不用再回到他們的掌控之下了。”
時似擦了擦已經落灰的全家福,他這才發現,站在父母中間的是他,站在最邊緣的是他哥。
“我讨厭偏心的父母,但偏偏搶走本該屬于你的愛的人是我……”
“小四,下來吃飯了。”時母喊。
“來了。”時似回。
時母連續夾了好幾塊可樂雞翅在時似碗裡,連聲誇道:“小四真厲害!這次數學是年級第一吧?最後的壓軸題全年級隻有你一個人做出來了。”
時似笑着回他:“這是哥教我的。”
時父“啧”得一聲:“别提你那哥了,讓他高中就在國外讀偏要回國。現在好了,我和你媽還得抽個時間回國給他辦轉學手續。”
“其實……哥在國内挺好的,國内也有很好的大學……”
“啪!”筷子被時父拍在桌子上,他脹得臉通紅,呼出一口粗氣,緊皺眉頭道:“有家不待偏得去另辟蹊徑,成天到晚跟野的一樣!”
“爸!”時似猛得站起來,他質問,“哥還是你們親生的嗎?”
時父:“怎麼不是親生的啦?如果不是親生的,我還管他做甚!”
時似有一溜串兒的話塞在口中,他特别想把它們說出來,前所未有地想——明明哥以前也是那麼陽光開朗,究竟為什麼變得沉默寡言你們沒點數?他向你們分享成績的時候,你們有哪次給過他正面的回應?我隻是考了個數學年級第一,而哥他是次次總分年級第一,我被誇得天花亂墜,他就被貶得一文不值!!!我替哥感到不值……
他還是沒說出來,因為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他的父母,是愛着他的父母。